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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第三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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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望着皮肉被尖针穿刺的瞬间,宁须安动了动眼珠,竟然没有感到几分痛意。

卫东的面孔模糊在口罩后,正低着头,认真地在他胸膛上纹身。

心脏上的第三串数字。

宁须安头脑恍惚:“谁?”

他问得没头没尾,卫东却奇异地听懂了,低声告诉他:“纪庭。”

“你忘了吗?”卫东说,“那个烟灰缸……”

宁须安眨了一下眼,在那一刻好像完全丧失了思考与反应的能力。

很快的,卫东结束纹身。他起了身,一面收拾器具一面又关切地问宁须安:“待会儿你怎么回?坐地铁还是我送你……”

这副情形太熟悉,宁须安穿好上衣,下意识地要依着曾经经历过的某天来回答卫东:“纪庭来接。”

宁须安走出店门时,天边还依稀地残存着几分暮色,机械的电子女音仍然在他上方说着“谢谢惠顾”,交错的电线上也如常地停留着几只发愣的鸟——只是并没有他眼熟或不眼熟的车子在等候。

直至夜色深深,他才打消念头,慢吞吞地回了家,洗漱上床睡觉。

他一个人在家里独处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少,纪庭虽然有心来得频繁,也难免有需要出差工作或者回父母家小住的时候——在李朝柯通知他们去做口供的前一段时间里,纪庭也是不在的。

宁须安却觉得这一晚实在是静谧得骇人,狭小的床也好像变得过分宽敞起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轮,勉强安定下来时又突然觉得后背处空荡荡的,缺失了点什么。

睁着眼又熬了一阵,还是睡不下去,宁须安只得揉着眼睛起来,打开衣柜,往床上随意丢了好几件纪庭的衣服。

后背、脖颈挨靠上那些柔软的织物时,宁须安想起来:纪家人竟然没有到他这儿来收拾纪庭的东西。

他在这时候有些回过神了。

但宁须安不可能主动去交还那些。

他只是在清晨中走进墓园,紧紧盯住了眼前的相片——嵌刻在碑上,定格着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

怎么会想到用这张呢?宁须安想。

那相片并不正式,是从一段视频中截取出来的。视频中的纪庭是在唱歌,宁须安记得,纪庭应该坐在嫩绿的草场上,在碧蓝的天幕下,这些靓丽的颜色用来衬托纪庭真是分外适合——他看过许多次,每次都这么想。

刚刚结束高三时代的宁须安走出去几步又返了回来,问徐思淼可不可以把那一段视频传送给他一份。

那时的徐思淼醉得也厉害,视频发送成功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了宁须安一句“为什么”。

宁须安用指腹摩挲了下那张相片,是冷冰冰的,一股难言的疲累随之将他慢慢缠裹住。于是宁须安缓缓地弯了腰,在碑前坐了下来。

兴许渐渐有雨滴落下来,宁须安垂着眼没有动。

连绵的雨水似乎将泥土都泡发了,它们不断地膨胀、耸高,不仅要将死去的人埋葬,也要将如同死去的人裹进大地的棺椁。

一阵窒息感后,宁须安蓦然发现,原来压埋在他身上的并不是泥土,而是……纪庭。

他的身躯温热,面庞柔和,神色安稳,只像是沉浸在一段美好的幻梦。

宁须安没再看见谢木乔、李朝柯或是明莉,雾蒙蒙一般的视野里,他确定自己不在陆家塘派出所,他们漂浮在一条安静流淌的河流上。

但是没关系,终究是会沉底的,宁须安闭上眼,下颌抵住纪庭的肩,手臂环上纪庭的腰,快慰似地在想。

可在灰蒙蒙的日光下,什么动静都没有再发生。

宁须安迷茫而焦灼地睁开了眼,天空却在陡然之间成了真正的陆家河,在荡开的水波涟漪之中,他与他的哥哥打了照面。

“小安,”他的哥哥问,“你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就起来小安,”宁须平的神色温柔而埋怨,“我不是已经为你铺好了通往自由生活的路吗?”

“我……”

“起来,起来朝着前方走,”宁须平说,“他就会像现在一样——永远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啦。”

“……”

然而宁须安没有动:“哥……”

宁须平严肃了脸色:“难道你——”

“不。”宁须安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哥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答案该是不!从高中认识他开始,我就、就一直想让他离我远一点儿的。”

在“的”字的颤抖尾音后,兄弟两个就这样静静对望了许久,哥哥的眼神竟在这时候变得锐利非常。

宁须安眼睫一抖,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却还是忽的拿手捂住了眼睛,要问:“就算答案是肯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思淼问他为什么要那段视频,原因无非是他也被热烈、朝气、充满生命力的纪庭吸引。

他们第一次做,他看见纪庭也要被原始的荷尔蒙、潜意识的欲望所引诱,曲起的腿间阴影下藏住的不是疲软,而是兴奋。

他们长相无一处相似,却在镜中变得相像——同样的便自然不是五官,只能是萦绕在神色中的情绪——而纪庭的脸上写着的是爱,那宁须安脸上难道还会有其他答案?

宁须安从那夜开始真正分明,也从那夜起注意不敢让纪庭看分明。

“因为爱、爱是该让人体会到温馨、幸福或甜蜜的东西,它该让人变得更温柔更美丽,我体会到的却全然相反——我只变得更丑陋更拧巴,我感到更多的是嫉妒、厌恶与痛苦!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哥?”

“因为你弟弟是个非常矫情、非常自私的人,他的幸福抵不过你一条命,他的爱不值一提没有价值,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根本没办法胜过那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

“自卑……”

宁须安无力地垂了手,他望着他哥,喃喃:“我太自卑了,哥……”

他的自卑害了他哥一条命,也折磨了他与纪庭十数年。

“可是,”宁须平问,“既然胜不过,你现在又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

宁须安悚然一惊。

无垠的黑暗霎时涌进了他的视野,横亘在腰间的手臂加大了力道,宁须安察觉到贴住后背的热度,也听见了纪庭清醒的声音。

“怎么了?”纪庭轻声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宁须安动作迟缓地转过了身。

他在黑暗里看见了纪庭漆黑又发亮的眼睛,他探出手,从纪庭的手开始轻缓地抚摸,一寸寸往上,摸过手臂,肩颈再到脸。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距离去陆家塘做口供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周,该处理的人纪庭都已经处理好,该好的伤也已经差不多愈合,一切似乎重新回到正轨,纪庭却仍然睡不安稳,始终保持着七八分清醒。

他庆幸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不然他就要错失宁须安难受的这一刻。

纪庭在宁须安的掌心里蹭了蹭,接着又把人抱得更紧,一边轻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边问:“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宁须安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发闷,“我只是做了个梦。”

“噩梦?”纪庭问,“梦见什么了?”

“嗯,”宁须安说,“我……我梦见你离开我了。”

他有些冒犯地补充:“我梦见你死了。”

“我……”纪庭都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追问道,“我怎么死的?”

“……被谢木乔……”

纪庭这回沉默的时间要长多了。

“可是,”纪庭哑着嗓子,还是说,“最后被砸到的人是你啊宁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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