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们原来是这么办案的。”

我的讽刺看来让他觉得开心，他往后一靠：“那请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案？”

“我没有作案的时间，一周前卫楠警官曾拜访过我，我把行踪告诉了他，史封仑失踪的那天下午我去拜访了两位朋友。”

“那两位朋友是史子明和赵冀问吗？”

“没错。”

“卫警官和我说了这个情况，可惜的是这两个人否认在当天下午见过你。”

“他们否认没有关系。你只要把那个小区的监控调出来就可以证明我所言不虚。”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朝镜子挥了挥手：“那后面的人应该已经着手去做了吧。过不了多久你大概就会告诉我监控出了故障或者丢失什么之类的，总之什么也没有拍到，对不对？这算不算我教你办案了呢？”

日期：2018-10-30 21:47:18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十指分开撑在桌子上，逼到我的面前，极其严峻的说道：“你自以为很聪明是吗？你认为你可以犯罪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是吗？你这样的人我实在见得太多了！我知道你当过丨警丨察，你有反侦察的能力。但是现在不是十年前，你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吧？你以为你能像过去一样逃脱是么？看看你的杰作吧！”

他一面说，一面从卷宗里抽出一张张的照片来，用细长的手指在我面前一一摊开来，那竹竿一般的食指有力的敲击着照片上腐烂而且血肉模糊的尸体：“看看你的杰作！你是不是要留下口水来了？他是被你用刀刺死的，正中心脏，一刀毙命。告诉我除了你谁能这么准确的命中要害？我得说这一刀刺得真好，要是我是你，肯定要为自己的杰作流口水了。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们在那天下午约好了见面，你们本来想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可是你们谁也忍受不了对方，结果谈话变成了争吵，你们吵得越来越凶，最后动起手来，你看见桌上有一把水果刀，恼怒之下就拿起来朝他刺了过去，多年训练的本能让你将他一招毙命。”

我把那些照片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我不太能辨认得出史封仑的面貌了。我放下照片说道：“如果我要制服史封仑，用不着一把刀。另外允许我纠正你一下，十年前我也没有逃脱任何犯罪。那次针对我的指控后来被证明是诬告，发起诬告的那个人，她现在已经成熟了，她明白自己当年做了什么。”

“你是在说你有多高尚吗？十年前你没有**她，十年后你不还是把她给上了！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日期：2018-10-30 22:41:31

我蓦的站起身来，怒目圆睁。两秒钟之后我平静下来。我说：“除了这些猜测之外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四十八小时之后记得来通知我。我已经没有话要说了。”

“你放心，我们会在这四十八小时里找到让你永远呆在围墙里的证据。”说罢他收拾起卷宗，临走时还充满怒气的把卷宗在桌子上甩出一声巨响。

我深深的喘了口气，扶着椅背坐下来，四下里空寂一片，我的耳朵似乎还有刚才那位警官说话的余响，嘻嘻嗡嗡的一片，像是模糊的电波。我抬头看见天花板和墙角交界处的摄像头，黑色的镜头反射出细芽一般的微光，像是一只会说话的眼睛，它无声的在告诉我什么，可我无法领会。

我开始想他们审问我的目的。他们看上去已经认定我是罪犯，可是他们似乎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把我带进警局呢？他们总不至于认为一番威吓就会让我承认吧？我知道现在办案越来越严谨，这么做实在不合常理。直到这时我才考虑到来自更高权力的压力。“是有人命令他们这么办的。”我对自己说。史子明夫妇既然否认见过我，那么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施压了。这是史家对我的报复吗？我确实对他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对他们造成了莫大的伤害，现在史封仑的死让他们觉得一切祸害的根源都在我身上，他们一定想教训我。只是他们会走多远呢？只是想恐吓我，还是…在这样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待了如此之久，我的恐惧感被放大了，我想到那位警官离开时的话。

“这是栽赃吗？”我在心里喊了出来。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这么说四十八小时之后我也无法离开了！这么说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个念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日期：2018-10-30 23:10:16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的是另一位警官。他注意到我警惕的目光，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以为这是红脸白脸的把戏，但这位警官没有丝毫客气，他以同样极其严厉的语气和专横的态度把上一位警官问过的问题拆解重组又讯问了一遍。

他出去之后过了一段时间，那位清瘦的警官又回来了，问的还是那些问题，态度还是同样的急躁。我已经开始用沉默对待他们。当这位警官再次离开的时候我向他请求上卫生间。他奇怪的看着我：“你不是确定自己在四十八小时之后能离开吗？既然如此确信不妨就忍一下吧！为自由付出这么点代价我想还是值的的。”

渐渐的我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如果不是透过百叶窗看见外面已然空荡我是不知道黑夜降临了。看来他们会让我在这里过夜。

那两位警官像是养成了某种默契，每隔一段时间就轮流进入审讯室，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把同样的问题换个方式再问一遍。他们总是挑在我昏沉沉的将要睡去之时突然推门进来，一问就是好几十分钟。我不再指望什么，我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张着眼睛安静的等着，等着他们来，等着他们说话，等着他们离开…明晃晃的灯光像是沙漠里的太阳，永远也不会落下。

日期：2018-10-31 00:02:57

不知怎的我想起陈硕曾经和我的对话，他说人在未知的环境里恐惧感会急剧的放大。我于是对自己说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很快就会好转。但这个念头就像一块漂浮在水中的木头，任凭我怎么往下摁，也不会没入水中。从我的思想到我的神经，再到我的身体，都在排斥这个念头，似乎它附带着放松警惕、缴械投降的意味。我只能任由本能的驱使，去设想最坏的局面，并思考如何应对。但我很快发现不论我作何设想，我其实都没有任何应对之道。我回忆起十年前的那次调查，发现细节已经模糊得和旧报纸一样了。我感到窒息。

奇怪的是困倦真的离我而去了，我的眼皮酸胀已极，可它们却并不想合上，我身上的每个细胞似乎都懂得了如何贯彻我的意志，我不能丢失尊严。

当外面大厅又变得窸窣起来时，我竟有些麻木，不知怎的我感觉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这单调的屋子让眼睛开始产生错觉，仿佛慢慢变大膨胀了，而且变得扭曲，和人的肠道一样千回百折。我又想到了她，只有她才是真实的。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想必躺在床上也彻夜不眠，为我担忧，可她和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会让她见到我，我们的命运捏在有权势的人手里。会有人去欺骗她吗？利用我的不幸去欺骗她，这当然是让她落入陷阱的最好办法，她为了我会不顾一切的。我捂住胸口，一阵刺痛让我疼痛难忍，只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我多么想念她，多么渴望见到她！最坏的设想开始在我心里出现，我站起身，攥紧拳头，垂首思索，如果我们注定要被毁灭的话，对于她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结果呢？我第一次想到让她离开我。我并不畏惧对我的任何惩罚，可我无法承受她遭遇任何不幸的想法。

门又开了。警官又走了进来。我没有抬眼看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我给他们想要的结果，是否可以至少让我见到她。

这个人走到我跟前，轻声的在我耳畔说：“你可以走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卫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