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10-29 21:04:32
这期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拜访了我。陈硕现在已经是大人物,见到我时却没有摆什么派头,这是有些让我意外的。他登门拜访的时候打扮得十分体面,亲自提了礼物,神情十分恭谨,一个劲的说从我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他决口不问我的事,只是相当客套的说了许多其他的话,还谈了自己关于公司未来前景的规划,又谦虚的询问我的意见。我自然什么意见也没有,只是顺带吹捧了他两句。他听了很高兴,大约觉得气氛已经调和得差不多了,便在心中酝酿着把正题端出来。
我看出来他要切入正题,便等着他说话,但他一时间竟有些害羞起来,身子扭来扭去,好像有条虫子藏在他身上拱似的。沉默变得尴尬起来。我只得又硬扯了两句闲话,他大概心思在别处,连我的话也没听清,随便支吾了两句,之后又是沉默。
大概是觉得此行终究不能白费,他开始以一种奇特的口吻说起我的事来,为了避免让我觉得冒犯他的措辞十分谨慎,不过听起来仍有一种背书的感觉,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在寻找之前对着镜子练习的感觉。不过他并未在此事上浪费太多口舌,他一面表示尊重我的选择,对我没有任何成见,一面话锋悄悄一转,说史子昭是个让人可怜的姑娘,感情上遭受了这么多的挫折,说到这里他又费心的强调一下绝没有批评我的意思。
日期:2018-10-29 21:21:10
我已经听出他的意思来,我早就知道他对史子昭的爱慕。他是要追求她吗?我心里暗问。一旦捅破了这层纸,陈硕的话又慢慢大胆起来。他说他最近见过子昭几次,为她的处境感到深深的忧伤,以前他没什么地位,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是现在他既然已经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那么自然应该具备此种身份所具有的骑士精神,向这位女士施以援手,帮助她从悲惨的心境中走出来。
“骑士精神”在他口中说出来有一种让我发笑的冲动,我也怀疑史子昭是否如他所描述的那样脆弱不堪。但所谓“情人眼里分外可怜”,在他眼中想必是另一番情景。他问我是否有什么好的建议好的方法提供给他,能让他去帮助这位女士。说到这里他几乎不能正眼看我,两只眼睛像是出了毛病的灯泡一样乱闪着,害羞和心虚使他只能眯起眼睛偶尔觑我两眼。
我说你可以大胆做自己想做的事。在确认我对此并不介意之后,陈硕放松下来,但还是改变不了啰嗦的毛病,说他中意于子昭已经很久很久,他本来一直把她当作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来看,从没想过日后会有追逐她的勇气和资本,可是现在他也终于奋斗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这个高度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更加自信,而子昭所遭受的不幸让他豁然觉得自己不再应该再甘心充当一个旁观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为自己的爱情而拼搏一回。
说完这番话他顿时显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于是他问了关于子昭更多的事情,他几乎想把这个女孩生活里方方面面全部掌握。我没法回答那些太过隐私的问题,而对于其他一些问题我也统统敷衍了事,不是因为我嫉妒,而是我厌烦这种近乎窥探的追求欲。我明白那下面有一颗压抑而自卑的灵魂,它所能做的就是搜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投其所好,把这些东西编成一张大网来笼住美丽的鸟儿。
日期:2018-10-30 20:58:39
男性对女性死缠烂打或者尽可能投其所好的追求,真的能换来爱情吗?或许女性最终会感动,或者她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但这意味着爱情吗?我从来不相信爱情是以感动为前提,并以保险柜为归宿的。这统统不是爱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至死也没有经历过爱情。爱情与其说是男性对女性的追求,不如说是男性对女性的征服。只有从灵魂上对另一个灵魂实施征服,才是真正的爱情,因为这意味着两个灵魂合二为一。这就好比两支军队严阵相对,如果其中一支军队突然缴械,不战而降,另一方虽则享受了胜利的荣耀,但这荣耀之下是苍白的果实,因为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一方横枪跃马,怀着无畏的勇气杀入敌阵,双方混杂在一起,杖戟相接,敌我难分,经历过惨烈的厮杀之后,胜利的一方才可以怀着真正喜悦的心情说到:她永远是我的了。她屈服了,她会愿意经历以前不愿经历的事情,她会尝试以前不曾尝试的生活,她会不离不弃,忠贞不渝,她不再以自己的喜好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她有一个更高的标准—你的意志。这是真正的爱情,伟大的爱情。
一颗虚弱的灵魂换不来真正的爱情。
陈硕看来是满意的走了。他并不知道我对他的信念充满了不屑,我并不能否认这里有偏见在作祟,而在另一方面我又对史子昭的境遇感到隐隐的不安。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晦晓,她凝视着我说:“你和她在一起未尝不好。”我吃了一惊,因为她的腔调里没有任何嫉妒或者挖苦的成分,她知道我出于同情才说出这些话,可她突然表现的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日期:2018-10-30 21:04:52
卫楠的担心不幸成了现实。在他到访的大约一周之后我在本地新闻上忽然读到一则消息,两位进香的游客在清能寺的后山散步时发现一具男尸。当时消息还没有确认尸体的身份,但我知道这就是史封仑,不知怎的我很快联想到了云漫山庄和它的主人。我和晦晓说起这则新闻,她“哦”了一声,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来了两位丨警丨察,希望请我去丨警丨察局里回答一些问题。晦晓说,为什么要去丨警丨察局?两位丨警丨察说只是走一下正规的程序。我说我是嫌疑犯吗?他们说不是,但希望配合调查。我和晦晓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两位丨警丨察一前一后夹着我,带我走过狭长的过道,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急速的穿过。我看着这里的情形,已经和十年前大不相同,现在这里的办公环境竟也和社会上的许多公司很像了,都是开放式的,一排排的桌子像是积木一样整齐的从大厅的这头垒到那头,同样标配的还有电脑和文件柜,繁忙的景象不亚于证券交易所。
我被带到大厅尽头的一间审讯室,两位丨警丨察让我等一下便离开了。这里和电视上常见的审讯室没有什么区别,一面墙上镶着一面宽大的镜子,我站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轮廓。还有一扇百叶窗,拉开之后可以看到大厅里忙碌的景象。就在这时,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卫楠,而是一位高个子的警官。
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铁皮桌子旁的椅子,我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放下卷宗,把拉开的百叶窗重新闭合,然后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这位清瘦的警官穿戴非常整齐,警局里的暖气很足,甚至让人有闷窒的感觉,可这位警官依然把衬衣领口的扣子扣得死死的,那一圈领子看上去像是长在他脖子上的。他有一双下垂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显得慵懒而无神。他伸出蜘蛛脚般细长的手指在卷宗上摩挲着,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白净的桌面反射着头顶上方照下来的灯光,形成一块模糊的白斑。这位警官用他那沉稳的腔调问了我几个基本问题,然后问道:“你是因为怨恨才杀了史封仑吗?”
日期:2018-10-30 21:30:05
“没有。”
“你不是因为怨恨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
他开始打量我,先是我的面孔,再是我放在桌上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你的嫌疑最大,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不会有错,你还是把能说的都交待了吧。”
“我没有杀他。”
“我们这么说吧,你有最明确的动机,你有实施犯罪的能力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