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扬沙不见树，几簇青绿牧人家。

高原之上的牧民是清苦的，没有广茂丰美的草场，只有稀稀落落的星星之草维持牛羊的食物，严酷而干燥的生活环境更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抗争，风沙相伴，偏居一隅就是他们的生活。

符萍在来到牧区已近半年时间里，原本消瘦的她，倒是看着英气了不少，但是那雪白如雪的肌肤，却变了色调，长时间没有回去的她，嘴唇裂开了口子，每日在草场上来回的奔波，让她也顾不上当年的那份修饰，牛仔裤，T恤，马尾辫已经渐渐成了她自身的主色调。

在办公楼往东几公里的公路边上，一排排崭新的二层小楼正紧锣密鼓的建设着，高大的机械正昼夜不停在工地上轰鸣着，符米在这吵闹的工地的一个小楼旁伫立着，眼神充满的焦虑。旁边几个带着安全帽的年轻人正和她一起看着工程的进展。

“符姐，你们也不能着急，按你们的意思这安置房的设计都改了不下三次了，现在你们又要我们赶工期，有点不合适吧。”旁边的一个人对着符萍说道。

符萍转头看着他。

“你们负责基建，好多牧民的生活习惯，你们不知道，得让他们搬进去之后觉得舒服嘛，为了这个我们才要求改的，这次将牧区的牧民全部搬迁到这里居住，你知道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了，所以我们按你们的要求都改了，可是现在你们让我们六月底就要竣工，这个有点为难我们了。”

符米点了点头。但面色依旧沉重。

“我也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到了九月底十月初，就已经到了严寒期，这搬迁工作我们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如果我们不在十月前将所有牧民都搬迁过来，天一冷，就麻烦了。”

“符姐，我们只能说尽量，你说的问题我们也给上面领导反应了，实在不行，你们单位再和我们这边项目部开个会，落实一下，这样多派人，多上机械，只能这样了。”那人继续说道。

“这个你放下，我已经给局里打报告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那就好，只要上面增加了人手和机械，我们保证能在你们要求的时间内交工。”

符萍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才有所舒缓。

“不过符姐，你看你一个女人家，在这么艰难的环境里，也怪为难的你的，想想刚刚开始施工的时候，第一次见你，像个仙女一样，现在都成半个汉子了。”

说着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符米，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对，符姐，当时我们到这里第一眼看到你，都觉得让你在这样的地方工作，这调你来的领导肯定不懂人情。”

符米也笑着看着大家。

“哎，那也没办法啊，现在跟了这个工作这么久，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再说了，我也没你们说的那样，像个仙女一样吧。”

“哪没有，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了，我们私下里都说，你该去当明星的。肯定行。”

“对对，你比那些明星都漂亮多了。”

符萍在众人的追捧声中，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小孩，现在好好监督着工程，把这些小楼都建起来，让牧民们今年冬天能暖暖和和的过这个冬，才是正事，别一天天就顾着看美女了，等牧民们都搬了过来，那小姑娘一个个都是真真切切的美，没有涂脂抹粉都会让你们流口水。”

“真的吗？符姐，我也听人家说过，这牧区的姑娘一个个能歌善舞，长相俊美，这不是谣言吧？”

“当然不是，现在城市里你们见过几个卸了妆的女孩，这个草原的女子都是不修饰的美，自然之美。”

几人开始相互窃语起来，符萍看着这些年轻人嬉笑怒骂的样子，脑海中突然想到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充满着阳光，期许和自信。

“我回去了，等过几天我再过来看看。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符萍看时间差不多了，那些去做牧民工作的同事们也该回来了，她也该回去看看今天的工作成果了。

“行，符姐，你就别操心了，现在就是人手和机械不够，如果都补齐了，我们这边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符萍点着头往工地外走去。

符萍的车急速开进了办公楼前的院子里，停在了停车场上，她下车看着，去做牧民工作的同事们的车，还没有回来，她拿出手机，准备问问他们何时回来。

“萍萍，萍萍。”一个声音从大门外传了进来，清晰的传到符萍的耳朵里。

她好奇的往大门外看着，一辆车缓缓开了进来，符米正从车窗探着头对着符萍笑着，开车的周高天也微微对他笑着。

“姐。”符萍把手机装回兜里，等着车子慢慢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姐，你们怎么来这里了，也不知道先打个电话。”

看着周高天和符米从车上下来，走到他旁边，符萍高兴的问道。

“我们不是送我爸妈下省城去了嘛，回来的时候想着干脆去转转，就去了一趟了新疆，这不，回去的时候刚好要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再说你都来跟我告别了，我怎么也得来看看你不是。”

符米轻轻握住符萍的手。

“这里有什么好来的，荒无人烟的，连个树都不长。”

符萍心里着实高兴，自从来到这里半年多，没有人来看过自己，这先来的人倒是符米和周高天。

“也不算太差啊，孤寂荒凉也别有一番滋味嘛。”符米笑着说道。

“那就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我的宿舍吧，就在那边平房。”

符萍说着将手指向了大楼旁一排平房的位置。

周高天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里。

夜夜惊梦起，独月难解，几番楼兰，几时梦，看不得，思如红楼，只知当年难相许，望穿石，往穿楼。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几步跟上符米符萍，走进了那间宿舍。

陈设依旧，心境却不似从前。

坐定。

“姐，真的谢谢你们能来，我来这里半年了，你们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符萍心中既高兴也有几分感动，天涯故人，久别重逢，令人唏嘘。

“小叔这几年不是养机械养的挺好的吗？这边修路什么的工程这么多，应该经常来啊，怎么没来看看你？”

自符中一车祸那件事情后，他怕万一遇到符米一家人跟自己要钱，自己是一万个不愿意，所以这些年他们也不走动，但符爸的热情往往是超乎这些的，他经常能打听到关于弟弟家的消息，所以符米也略知一二。

“没有，我刚调过来这里，就开始了牧民搬迁的工作嘛，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的消息，给我打过电话，非要让我去找施工方，把他的机械安排进去，可是姐，你知道，人家施工方是正规的国有建设公司，任何东西的实施都是要招标的，我怎么能为了这些去找人家，所以我拒绝了，后来我想你也猜的到。”

“小叔生气了？”

符萍无奈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原本上次跟你们借钱的事情，他就对我不满，现在又出了这件事，更是气我气的紧，连符阳上个月订婚他都没通知我。”

符米看了一眼周高天，满脸的不解。

“符阳订婚了？”

“嗯，他没叫我，我也是后来，符阳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他没有通知大伯和你们吗？”

符米摇了摇头。

“没有，可能是怕见到我们，我们会跟他要那钱吧。”

“我想也是，不说他了，姐，你们怎么突然想着去新疆啊，这个季节水果都没下来，应该也没有什么景色。”

“还不是我爹妈，一到省城，就没完没了的说孩子的事情，搞得我们心情那个郁闷，就想着出去散散心，最终决定，从甘肃一路到哈密，再到乌鲁木齐，再到吐鲁番盆地，回来的时候，从花土沟这样下来了，不就到这里了嘛。”

符萍听到符米的抱怨，心中倒是羡慕起来，自己何尝不是已经到了相夫教子的年纪，可是浑浑噩噩的青春就奉献给了无知的欲望，如今自己孑然一身，连个逼自己要小孩的人都没有。

“说真的姐，我觉得大伯和大伯母说的也没有错，现在你们条件越来越好了，该是考虑要小孩的时候了。”

“人各有志吧，其实也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是害怕。”

“害怕？怕什么？”

“想想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念完高中，就进入了这个社会，吃了多少苦，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说白了，看似活的还可以，可是我们能带给孩子什么呢？没日没夜的忙碌，才能维持着现状，如果再迎接一个新的生命，那么我们该割舍什么呢？怎么教育他呢？怎么能保证他有个完整且无忧的童年呢？想想就害怕。”符米心里其实无数次的矛盾过，也无数次和周高天聊起过这个话题，但是最终的结局都是一致的，不是不想，是不配。

“那也不能不要，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符萍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周高天。

“我？”

“对啊，难道要小孩这件事，是我姐一个人的事情吗？”符萍严厉的问道。

“我？我和你姐的犹豫不一样，我这样的人生，怎么配要一个小孩？”

“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这一生是苦，我无话可说。”

符萍知道周高天，他经历了一个担惊受怕的童年，经历了事事不顺的青年，对于孩子，他一直都恐惧到骨髓的，他是怕自己的孩子会有自己一般无奈的人生。

周高天点了点头。

“周哥，你怎么来了，符萍，周哥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一声。”

一个黝黑瘦小的男人冲进了符萍的宿舍，看到坐着的周高天，兴奋的长大嘴巴，喜悦的看向符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