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01

因为这个暑假一过就要进入高三，为了激励学生们更好地投入进学习中，学校准备制订一块目标板，到时候就张贴在黑板旁。

班主任在群里发布了这个消息，让大家可以提前想一想。

这消息发来时，宁须安正被纪庭从午觉中唤醒。

02

因为在假期，早起的服务纪庭没必要提供，宁须安就自然而然地换成了午间的。

——午觉醒后，他自己清醒十五分钟，他们才开始做作业。

03

纪庭并不采取“暴力”唤醒法。

之前，他会提前给宁须安打微信电话，一边做事情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宁须安说他遇见的有趣客人有趣事，声线语调都十足昂扬，就是具有朝气的少年人会有的。

现下，他喜欢蹲在宁须安床边，很怀有私心地揉捏宁须安的耳朵——就像在揉搓什么毛茸茸、热乎乎的小动物一样，又压低了声音叫宁须安快醒一醒。

窗帘全拢的昏暗室内，宁须安一睁眼就能够看见纪庭笑意盈盈的眼睛——很难说他不是高兴的。

又很难说纪庭那压低后更显温柔的声线真的能让他不再留恋梦乡，而不是把人拖上来一起打盹。

纪庭又轻轻晃一晃手机，把屏幕展示给他看：“喏，已经到时间啦。”

宁须安便看清楚了一闪而过的来自班主任的信息。

真是一时兴起了，他问：“你想考哪个大学？”

纪庭：“啊？”

宁须安一面坐起来一面解释：“你看看班主任刚发的消息，我就跟着随口问一问。”

纪庭飞速地瞄了一眼，回答起来还有些犹豫：“没想好……但是应该在夏城最好。”

离家人太远，一旦出什么事情，都不太好处理。

又说：“也希望能上的学校层次越高越好。”

这样他也能找更好的工作赚多一点钱。

宁须安点一点头。

夏大的话，他想，纪庭是完全够得上的。

静了两秒，又听见纪庭问：“你呢？”

宁须安其实没什么目标。

有钱人的人生是不需要做很多考虑的旷野，优秀的选项简直是琳琅满目。留在夏城或不留在夏城，都没有什么所谓。如果他想的话，即刻转到AP部留学国外也没什么问题。

宁须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纪庭。

在那样意有所指的目光里，纪庭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他这会儿倒是福至心灵了，缓缓眨了下眼睛，要和宁须安说：“和我报同一所，怎么样？”

宁须安垂了眼，像是在认真思索，几秒后，他重新看向纪庭，轻声回答说：“也行。”

夏大，宁须安又在心里慢慢念了一遍，到这时候，这所学校才在他这儿变得鲜明、真实起来。

04

但也是某种受罪，宁须安又有些烦地想，他真要因为这个约定开始认真读书了。

05

进入高三后，为了给学生们敲醒警钟、收紧骨头、从散漫的假期中脱离，十三中的年级处组织了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试。

宁须安和纪庭的成绩排名都相对地稳中有升。

他们班的一对小情侣却面临了“巨大”的挫折——因为分心在了恋爱闹别扭上，这两人的成绩出现了重大的滑坡。

班主任真是恨铁不成钢，要在班会课上怒气冲冲，对他们三令五申要好好学习。

06

宁须安支着下巴看纪庭——对方正凝着神专注地给他批改新做的一套补习卷，对着错题敛住眉，思考如何用更易懂的方法来和宁须安讲解。

等到那灵光闪过时，纪庭兴奋地抬了眼，阳光把他那张英俊的脸庞都照得分外惹人注目了些：“宁须安，你来看这个题……”

哦——宁须安知道了，纪庭不和他表白大概是有这个顾虑在的——万一早恋打扰了他们两个学习呢？

好吧，他冲着纪庭弯了下眼睛，一边说“好”一边想，那么，就享受短暂的暧昧期吧。

【五】

01

托没有早恋的福，他们的高考没有出意外，收获两张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便实在是理所当然。

02

三班的班级氛围很好，同学之间友爱互助、相处极其和睦，要自发地组织起一场告别聚会。

本来该是aa平摊制，又怕几个家境贫寒的同学囊中羞涩没法参加，几个家境尚好的同学便出了费用的大头。

聚会地点是在宁须安家的酒店，晚上玩得过头了就能直接在酒店里睡。

唱歌时，免不了的，要有人提议喝酒。

宁须安意思意思喝过一杯，没有不再继续了。

他不大喜欢也不怎么擅长喝酒，一杯下来头都有些轻微的发晕——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些微妙的心不在焉——毕竟高考已经结束了。

他又轻轻瞥了纪庭一眼，纪庭就坐在他旁边，正随意地和人打着牌。

宁须安歪了歪头，靠到了纪庭的肩上。

纪庭立即停了动作，一边把牌塞进徐思淼手里，一边侧头来看他：“怎么了？”

“头有点晕。”宁须安说。

徐思淼才不会对宁须安生出什么怜香惜玉之情，要在旁边说：“你别管他。”

宁须安原来是一杯倒吗？纪庭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我扶你去房间睡觉吧，这儿人家唱歌会吵着你。”

宁须安蹙着眉，一副难受的样子，却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03

因为宁须安说头晕，所以纪庭把人送回房间后，还给人按了会儿头。

宁须安就枕在他腿上，闭着眼，呼吸平缓，很安心地睡着，脸颊、眼尾微微泛红，纤长的睫毛微翘，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安静栖息在他眼上的一只蝶。

纪庭揉按他太阳穴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他觉得宁须安这一举动还是有些危险——毕竟他对他到底别有用心，欲望勃发的年纪里，旖旎的幻想也自然少不了。

尤其是当心上人就在眼前安心躺着时……

又或许是体内的酒精开始发挥效用了，纪庭想。

他醺醺然的，微微发着热，要有些蠢蠢欲动。

“宁须安？”纪庭放低了声，“宁须安？”

宁须安并没有反应。

于是纪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缓缓地，弯了腰——

可就在那近在咫尺的瞬间，宁须安睁开了眼。

纪庭喉结攒动了一下，没再动弹。

静寂的时刻里，宁须安并没有拉开和纪庭的距离，他的目光从纪庭的额头一路又落到嘴唇，才轻声说：“纪庭，男朋友才可以亲。”

04

反正高考结束了，宁须安想，不就可以开始了吗？

可纪庭顿了几秒，冲着他笑了一笑，却慢慢地退开了——

宁须安一愣，他不敢置信到声音都有点木：“你干什么！”

“你不想要和我谈恋爱吗纪庭？你不想做我男朋友？”不可名状的委屈渐渐地席卷了宁须安心头，他几乎是在质问纪庭，“还是你就喜欢玩这些不清不楚的？！你不想负责？”

他眼尾、脸颊上的红都要因此更深重了几分，纪庭怔了下：“不是……”

宁须安怀着怒气就要起身了：“你先别碰我——”

纪庭却不没听话，他用力按住了宁须安的肩，说：“我……我很穷宁须安。”

05

宁须安其实很少从纪庭这种格外乐观、热情的人身上看到低落的神情。

然而此时此刻，穷苦的阴影确实将纪庭脸上微薄的笑意浸得发苦起来。

宁须安倏地冷静下来：“所以？”

“所以我一直不敢明确地和你说。”纪庭说，“谈恋爱的确是要负责任的，但我没那个能力来负责宁须安，也没那个能力好好地照顾你，所以我也没真的奢望过和你谈恋爱，我目前只能先尽我自己所能的对你好……”

所以说贫穷可怕，要人们变得自卑胆小进而为此付出拒绝其他亲密关系的代价，只是相比于梦里宁须安拒绝的拧巴，纪庭的拒绝来得相对的直率、坦诚和大方。

“所以你和我谈恋爱后，”宁须安却问，“就不会叫我起床了吗？”

纪庭被他问得茫然：“怎么可能。”

“那是不会帮我带早餐了吗？”宁须安问。

“会带的。”纪庭说。

“那是，确认关系后就会对我不忠吗？”宁须安又问。

纪庭有点不高兴了：“胡说什么呢。”

宁须安说：“那不就够了吗？”

纪庭懵了一瞬：“够……够了吗？你只要我做到那些？”

宁须安声音发闷：“做到这些又不简单……”

他这话的尾音还没落到地，纪庭却猛地压了下来，用力地吻住了宁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