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现太叫人意外,因着张此弋还到底担了个“警察”的身份,又更多出许多愤慨与荒唐感。
同为警察的李朝柯尤甚。他没多做耽搁,几乎是立刻冲向了陆家塘派出所,闯进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要张此弋给一个解释。
然而比起李朝柯的激动,张此弋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慌失措的神色,他皱着眉回忆了半晌,才用很惊讶的口吻说:“我记得宁先生和纪先生确实是有跟我提到过外套的,我也的确记了笔记……但是小朱居然没有把这个细节整理进存档吗?”
李朝柯眯了下眼:“……什么?”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此弋却用力地拍一拍桌,真的端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起身了:“真是太失职了!我现在就让小朱去写份检讨好好反省一下!”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是要把错漏归因为小朱的大意或别用有心——只是小朱的不在场证明李朝柯完全能够提供,根本犯不着干这事;至于大意……怎么就这么凑巧,丢了这么个关键细节呢?
李朝柯狐疑地盯着张此弋:“所以你的意思是和你没关系?”
“你这是什么话小李!这当然跟我没关系了!我与那位宁须平先生可是素不相识,并无恩怨。”张此弋敛起眉抬高声,很有些义正言辞地强调,“再者说了——我可是个警察,一个警察怎么会干出那样害人的勾当?”
李朝柯:“但……”
但从张此弋嘴巴里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宁须安明白。
他微微摇了下头,示意李朝柯不要再做无谓的争辩,只是接着问张此弋:“那么张警官,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件外套是消失了的——现场没有我哥家里也没有,那就说明我哥的案子还有疑点。既然有疑点,那么你们是不是应该立刻重启调查、加派人手来协助办案,还我哥一个真相?”
张此弋这才迟疑地停了一停:“这个么……”
“有问题吗?”李朝柯也紧跟着问。
张此弋的目光闪烁几下,似是心虚起来,视线也慢慢地从宁须安的脸上滑走,不自觉地往更远处挪了挪。
宁须安轻轻抬起眉梢,正要再一遍逼问,却突地见到张此弋的目光凝直了一瞬,又渐渐染上了安定的神色。
他后面是……
宁须安心头一跳,在不妙直觉掠过心间的那一刻,他果真听见了张此弋重新变得笃定的声音。
“那是当然的了,我们当然得弥补这错误。”张此弋笑着对宁须安说,“而且既然小李对这案子这么关注这么用心,那就从一而终,还是让小李来负责吧。”
他还回身去拍了拍李朝柯的肩膀:“一定要尽快找到啊小李!不然唯你是问。”
直到踏出陆家塘派出所大门的那一刻,李朝柯才恍然大悟般地回过神,他愤愤地大叫起来:“什么叫唯我是问啊?他不仅要把锅推给小朱还要推给我?让我尽快找到,那你倒是多派几个人手来帮我啊,妈的……”
光这么埋怨也不是个办法,李朝柯恶狠狠地呸过几声,又立即甩了甩头,缀到宁须安身边去说正事:“那你还记得那外套有什么特征吗?”
“白色的,运动服款式,沿着手臂有两条黑杠……”宁须安一面说一面侧头看,“是吧纪……”
纪庭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与他并肩,反而落后了他好一些距离,正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很缓。
李朝柯一句“这不和市面上的其他运动服没什么两样”还没出口,眼前的宁须安忽的站定了身:“纪庭。”
纪庭一顿,这才抬起眼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宁须安问。
“没什么。”纪庭说。
宁须安回忆起之前的异样:“张此弋刚才有看你吗?”
纪庭摇了摇头:“没注意。”
“是吗?”宁须安说,“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特别注意你的态度?”
“因为他有钱吧。”李朝柯说,“张此弋很喜欢巴结有钱人的……”
纪庭便又冲着宁须安笑了一下:“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但这当然不会是诚实的答案,宁须安冷着脸想。
他远比纪庭所想的要更了解纪庭的表情、语气和身体语言,他能听得出来纪庭对他有所隐瞒,也能看得出来纪庭现在正在隐约担忧着什么——更何况他那天还听到了纪庭和徐思淼的对话。
宁须安定定地看了几秒纪庭,又问:“你和我哥那天到底聊了什么?”
宁须安直觉关键在此,但纪庭这回却没露出什么端倪。
他耸了下肩膀,说辞仍与原先无异,只是眼神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无奈,轻声说:“聊你啊。”
宁须安脸色又难看了一点,然而许许多多话语涌到唇边了也要被他死死摁回去,不然一出口想来又要被徐思淼说他是在恃宠而骄地发脾气。
毕竟纪庭不是一定要对他坦诚的,也不是一定要帮他的。
纪庭顿了一顿,显然是望清楚了宁须安的神色,他连忙走快了两步:“宁须安,我只是……”
“他们家的布料很特别。”宁须安却说。
他扭过头,正在看李朝柯。
“啊?哦!”李朝柯瞟了一眼抿住唇的纪庭,硬着头皮接道,“怎么、怎么个特别法?”
“布料用的是夏城南方特有的一种布料,叫黍布,因为当地盛产黍,所以得了这个名。这种布料结实耐用、制作简易,很适合在农作时穿。用火烧一下可以闻到木头的味道。”
“这……”李朝柯为难地说,“还不如告诉我是哪个牌子的衣服呢,照着品牌标识找更方便。”
他当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宁须平应该不会穿有牌子的衣服吧……啊?”
“……”但宁须安停了一下,他又瞥了纪庭一眼,才说,“是他手底下的一只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