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来找找有什么线索。”李朝柯说。
纪庭收回手,又摸了下手腕,把淌到腕骨处的水珠揩干净:“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姓张的结的案,”李朝柯不无讽刺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就去和张此弋提出了抗议。
但是张此弋坐在那张办公桌后,只是平静地和他强调他现在应该要处理的是东边某某人家和某某人家的土地纠纷,让他不要再多管闲事。
“更何况,”张此弋还朝他笑了笑,说,“上级做决定哪有通知下级的必要?”
真是令人恼火!李朝柯不忿地咬着牙,又想:只要他破获了这桩案子,升了职,“李朝柯”这个人就会很有必要了。
但他自然不会将这些心思直白地袒露。李朝柯又看向纪庭,嘲讽似地在说:“你鼓动他不让我参与这案子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毫无进展,甚至草草结案!简直是罔顾正义!”
纪庭面色冷淡,连眼神都欠奉。
宁须安却问:“所以你觉得这案子不是意外?”
李朝柯当然希望它不是意外,但是截至目前,他手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顿了下,声音很大地反问:“难道你觉得是?”
“我哥不会放纵自己喝到那种地步。”宁须安的语气远比李朝柯坚定,他又朝李朝柯走近一步,说,“得查下去。”
李朝柯放下心来,点点头:“那是当然。”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宁须安又问。
李朝柯又变得有些丧气:“暂时没。”
陆家塘派出所不会再处理这事,单靠一个民警力量也不够大,宁须安试着将案子移交给更高一级的公安机关。
“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李朝柯说,“陆家塘派出所正在准备今年的评优工作,张此弋已经往上打点了很多。”
而且,陆家塘正处于两市交界地,管辖职责的分配并不明确,有桩因为缺乏监控而难以勘破的命案吊在那儿,对小地方的局里来说压力非常之大,宁须安跑了几个地,都没有收到明确的受理的答复,多半都是在跟他打太极。
“所以根本不算意料之外。”李朝柯这样评价。
他说这话时已是两天之后,宁须平家里只宁须安一个,正在卧房里准备换新的床上四件套。
“姓纪的呢?”李朝柯问,他对纪庭还隐约有着埋怨,不免恶意地揣测着,“受不了苦条件跑啦?”
宁须安警告似地转过头来看李朝柯,等对方尴尬地咳了一声,他才重新动作起来,将旧的床单叠好放在一旁,说:“他公司出了点事,先回去处理。”
“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明天晚上。”宁须安说。
李朝柯点了下头,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包装袋。他视力好,能清楚看见包装袋上的标签价,不由得感慨出声:“有钱人的要求就是这么高。”
宁须安这回没作声,他先把床单展铺了个大概,再走到边角处去慢慢捋平褶皱,又问:“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不太好。”李朝柯叹一口气。
他这两天都在做走访调查。
这些年来,能和宁须平有牵连的人大概就是陆家塘和许庄的居民。两地的住户加起来算不上多,只三百多户人家外加一个整日都游荡在两地之间的傻子,可一户户询问下来工程量也是很大。
“没有人说在那天晚上去过陆家河附近,或看见什么人去过,”李朝柯说,“也没有人听过宁须平生前和谁起过冲突交过恶。”
宁须平平日里并不和邻里同事有多少来往,虽然显得有些内向与不合群,但相处起来也算是和谐。大多数人听到他的死讯,第一时间都感到很不可思议,因着死者为大,也不免要表达些惋惜与对宁须平的赞赏。
宁须安手指颤了下。
掀开一层“遮羞布”了,走到边角处了,宁须安才发现他哥床上铺的一层褥子都给虫子蛀了一角。
他一边怔然地盯着破损的那一角,一边想: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听到“宁须平人很好”,其实比听到所有人说“宁须平很差劲”、“我很讨厌宁须平”还要糟糕。
他将那一床褥子扯了下来,低声说:“所以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肯定的。”李朝柯说。
褥子要比一般的薄被重一些,李朝柯走上前来帮忙。
一动起来虫蛀过的地方还要抖落下来碎屑,李朝柯刚一伸手就“接”了不少。他连忙甩起手,怎么也甩不彻底后又下意识地往自己裤子上擦,指腹压下的瞬间,李朝柯突然止住动作。
“等等!”他说,“这触感,有点怪。”
宁须安看他一眼,也伸手去摸。
整体的触感仍然是属于布料的,但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在于——宁须安捻了捻指腹上的残余物,严声说:“有点像纸屑。”
宁须平将一些纸张缝进了这床褥子,他们同时意识到。
拆开取出的过程并不繁琐。尽管有那么些已经被虫蛀得看不清大半,但通过其余的依旧可以辨认出来,这些都是欠条,而欠债人的那一处,都签署着同一个名字:谢木乔。
李朝柯从大脑中检索出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男,32岁,和宁须平一起来的陆家塘,据说关系不错,两人有一段时间也算是形影不离,但自从谢木乔结婚后,来往就变得少了。”
“他们疏远,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谢木乔结了婚。”宁须安抿了下唇,说,“毕竟……升米恩斗米仇。”
最早的一张欠条打在两年以前,最晚的一张打在一年前,哪怕是小到几百,几十的数额,谢木乔都没有还上。更何况宁须平还要将这些欠条藏在褥子里,是在防备着谁呢?
李朝柯面色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谢木乔很有可能因为宁须平不再借他钱而疏远宁须平,甚至是……因此怀恨在心,杀害了宁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