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11-18 15:21:00
蔷薇来得很突然。
有一天半夜,我刚刚服下安眠药,就听到阳台上有响动。我平时总喜欢开着阳台的落地窗睡觉,虽然很多人都说这样不太安全,但是我却觉得,睡觉时如果能闻到楼下的花香也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我住二楼)。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那晚,我正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睡意的来临,在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阳台上有动静,那时候药力已经发挥作用了,我的脑袋昏沉沉的,很想睡过去,但理智告诉我,阳台上有人。于是我勉强下床去探个究竟,却不料刚走到阳台,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女孩。
她坐在阳台的地上,看见我,马上就站了起来。她看上去不超20岁,打扮得很朴素,黑色短夹克配牛仔裤,一头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
“你是谁?”我问道。
她神情有些慌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又不打算拔腿逃跑。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问了一遍,我怀疑她是个小偷,但看她手上没有工具,又觉得不是。我的头昏沉沉的,思考能力直线下滑,我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然后好好睡一觉。
“喂!”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她似乎意识到我已经快发火了,立刻说:
“我是小偷。”
怪了,虽然我也认为这个称呼很符合她的身份,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却觉得是假话。
“小偷。”我重复了一遍。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心。
“嗯……如果,如果我说我是个小偷。你会不会把我捆起来?”她快速朝我身后瞄了一眼,轻声问道。
现在我更不相信她的话了,我猜她很可能是某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我看了她一眼,疲倦地在沙发上坐下,说道:“那你就偷吧。”
“你不拦我?真的那么大方?”她愕然地看着我。
“当然。这个屋子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不过只能拿一样。然后赶快走。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发现,她的腿很长,衣服虽然土气,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腰肢的轮廓依然显得很明显。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突然笑起来,张狂地说:“我可没说要走,现在出去,我会被抓住的。”她一边说,一边满不在乎地脱下外套铺在地板上,随后很自然地席地而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呆一会儿。”她很天真地说。
她穿着件宽松的花衬衫,从领口的缝隙处可以隐隐看见衬衫下面的一小片光滑的皮肤。我觉得她刚才脱去夹克时的那股爽快劲中包含着某种暗示,因为感到困惑,所以我就像录像机倒带那样一遍遍在脑中重复她刚才的动作,渐渐的,一股燥热不安的情绪在我的血液里涌动起来,睡意渐渐散去,在这样的夜晚,我禁不住用眼光审视起她的身材来。
她坐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板上,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你几岁了?”我心不在焉地问她。
“18。”
“那你打算……不走了?”我斜睨眼前的小女贼,笑着问道。
她朝阳台外面快速看了一眼,低声哀求道:
“我在这儿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怎么样,收留我吧,我会报答你的。”
我感觉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日期:2008-11-19 13:00:00
我感觉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模模糊糊的,而她的声音就像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求求你了。”她轻声说,又回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她慢慢朝我爬过来,像在寻求保护,又像是想亲近我——大概两种都有,最后,她在我的沙发前停了下来。
她究竟是谁?是从哪儿来的?她想干什么?她真的是贼吗?我心中有一连串的疑问,但此刻,嗅觉代替了其它感觉,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我猜她是攀着楼下的花墙爬上来的。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我微笑地看着她,随后慢慢从沙发上下来,坐到地板上,她的身边。
她盯着我的脸,许久没有说话,这时候,我觉得她好像不止18岁。我们相持了两秒钟,我正在想,也许我该坐回我的布衣沙发,她开口了。
“你想要什么?”她问道。
我不太喜欢她说话的口气,但还是禁不住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很漂亮,是一种未经雕琢的美。虽然我已经很困,但我依然是个男人。我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放浪形骸的学生时代。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給吗?”我问她。
她别过头去,朝我祖母留下的博古架望去。我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而是在思考。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左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刚刚她的脸隐没在黑暗中,我没看到。有人打过她?她干过什么?是逃出来的吗?
“喂……说话啊。”我叫了她一声。
她蓦然转过头,脸上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如果,如果你忘记曾经在这里见过我,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她没再说下去,而是伸出了她的手,但当她的手碰到我的手时,她仿佛遭到电击一般猛地往后一缩。
我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是说真的。”她抬起头,再度鼓起勇气对我说。
她其实很害怕,我看得出来。也许她真的以为我会侵犯她,她当然不知道我刚刚吃过安眠药,我现在是强打精神在这里跟她寒暄。
“你受了伤?怎么回事?”我问。
她摇摇头。
“你怎么会到我家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像患了失语症那样呆呆地看着我。我立刻就放弃了。
“好吧,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茶盘边給自己倒了杯茶,我的头很昏,本来我应该好好问问她的来历,还应该跟她好好谈谈,但我现在只想睡觉。
“你要在这儿呆多久?”我问她。
“可以让我呆到早上吗?嗯……四点钟左右,五点前我一定会离开,一定。”她信誓旦旦地说。
我回头看着她,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该有多过分。收留她五分钟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要整夜留在我这里,但是我太困了,我只好说:“好吧,我现在要休息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离开这里了。现在,你要睡沙发还是地上,随便你。”
她眼睛里满是惊喜。
“谢谢你。”她说。
“晚安。”
我关上台灯,兀自爬上了床,我真的很累。
但大概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屋里的关系吧,我睡到半夜就醒了过来。醒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是不是还在。她果然还在。她把黑色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躺在沙发上打瞌睡,我一走近,她立刻睁开了眼睛,这时我发现她的脖子上和手臂上各有两道明显的瘀伤。我相信曾经有人把她暴打过一顿。家庭暴力吗?她是逃出来的?
“嘿。”我道。
“嗯。”她伸手捋了下头发,轻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三点。”
“哦,那我……那得我走了。”她勉强坐了起来,说话有气无力的。
看她的样子好像正在生病,如果是我的朋友,我也许会劝她留下来再睡一会儿,但因为她来历不明,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我只能保持缄默。
她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套上黑夹克,然后伸手解开早已经散乱的马尾巴辫子,一头乌发垂了下来。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像瀑布一样飘散开来,头发里飘来阵阵洗发水的香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味突然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以前她在家时常常洗头,因而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洗发水的香气。
“你精神不好,再坐一会儿吧,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还是挽留了她,我还想起了冰箱里的牛奶和钟点工吴阿姨为我包的小馄饨。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
“你有什么吃的?”她问,脸上有恢复了活力。
“牛奶、小馄饨、方便面,还有牛腩便当。你想吃什么?”我说完后有点后悔,我担心她会半夜三更让我为她煮小馄饨,她只是个突然闯入我家的陌生人,我没理由为她服务,但没想到,她却笑盈盈地反问我:
“你饿吗?你想吃什么,我煮給你吃,我会炒蛋炒饭,还会煎鱼。”
“我半夜从来不吃东西。”我道。
“哦,”她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但马上又露出笑容,她耸耸肩道,“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我从前门走。”她指了指我的房门,好像在征得我的同意。
我点了点头。
她就这么走了。那时大概三点刚过,她走之后,我又补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是早晨七点,阳光很好,我起床穿衣梳洗,一切如常,如果不是在书桌上发现她留下的速写,我会怀疑她昨晚是否真的来过。那张速写画的是站在阳台上正在喝茶的我,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却画得很像。速写下面写着几行字:
“我认识你,每天,我从学校一直跟踪你到家。你站在阳台上的时候,我就在阳台下面看着你,今晚我是故意爬墙上来见你的,在我离开前,我想看看你。谢谢你让我达成心愿。如果有人向你打听我,请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