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女侠与他四目相望,眼中似有不舍之意,虽然心中还有千万句话要说,但终归还是转身道:“程掌门有恩于我,今生我既然做了他的夫人,决计不会再看别的男人了。所以,你还是……如果有来世……”她说了这一句,终究没有说下去,狠了狠心,扭头走了。
铭锦仰倒在床上,大声叫道:“我偏不走!偏偏不走!”
建成王府之内,正是一番整装待发的场景。建成王驻守西域已有十五年之久,当年他是灵帝同父异母的兄长,却无野心,为自保而主动请缨来西域驻守。平邑是他的第二个女儿,与菁菁年龄相仿。如今闻得皇令要送自己的女儿进宫封为公主嫁到匈奴,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却只不同平邑提及此事内里。因建成王需驻守西域,不得亲送爱女入京,正物色合适人选。恰柳慕雪登门造访,言要亲送平邑入京。
建成王大喜,便吩咐手下人日夜收拾,全府上下也无心过年,都出来帮忙。这位欲新封的平邑公主容貌出众,因生长在西域,身上自有一股野性,骑马射箭等等皆无师自通。据传她还结识了一批江湖上的朋友,只是性格太刁蛮任性,让人望而生畏。平邑自幼便听闻朝廷有一位皇姊身为御令使者,时常在江湖上行走,心中颇为敬仰。这次得见慕雪,自然百般依恋,对慕雪言听计从,还想方设法讨慕雪欢心。
慕雪在建成王府住了四五日,终于将进京所准备的物品皆筹备完好。这日夜里正要休息,忽然听见窗口传来一声轻灵的铃声。慕雪忙悄然出门,随铃声而去。在建成王府之外一处已经荒废的民宅里,一个靛服女子对一个蓝衣女子行礼道:“见过柳御使!”
慕雪此时已是一身公主装扮,绫罗绸缎、金钗玉钏遍身,俏丽无比,但眼中却仍是尽露锋芒,傲然不可方物。此时虽是行夜路也不换夜行服,却一样的来去自如,宛如鬼魅。她扶起清涧,问道:“你这是要回荆州去了么?”
清涧道:“姑父所嘱之事已做完,但不急着回去。御使还有什么吩咐么?”
慕雪点头道:“不错!你这两日小心探查出平邑公主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然后告知平邑公主远嫁西域之事,但不能让其他人得知,明白么?”
清涧忙应道:“清涧明白!不过,柳御使这么做,是要阻挡这场婚事么?”
慕雪冷冷一笑,道:“这件事我自有道理,你不必多问!三日之后,若我还未离开此处,此时此地再见!”
清涧领命而去。这里慕雪飘然赶回建成王府,无人察觉,当夜无事。
次日平邑便依旧缠着慕雪陪她骑马射箭,讲一些长安风俗,片刻不肯离开慕雪身侧。建成王见平邑与慕雪甚亲密,心中感慨万千。孰料两日之后,平邑突然失踪,未留下只字片语。建成王大急,寻了一天一夜,仍未见平邑身影。官兵将这座城搜了个遍,也未查到平邑的一点音讯。最后慕雪领着一队人出城搜寻,终在一处戈壁山石下寻着骑马摔断了腿的平邑。
平邑一见慕雪,顿时泪如泉涌,道:“三皇姊救我!”
慕雪心中知她是不愿嫁到突厥而故意寻出点乱子来,这位平邑公主的心眼之多远非菁菁能比,此时故意露出一副关切的目光将周围的官兵遣去,问道:“平邑为何这么不小心?你的马呢?”
平邑流泪道:“我……我昨日得知这次入京,却是要我代替永乐公主远嫁突厥!”
慕雪忙宽慰她道:“你听谁说的?我却不知道!”
平邑抽抽噎噎道:“三皇姊别哄我了!我知道皇命不可违逆,但平邑也有自己的想法……三皇姊,求求你,救救平邑这次罢!”
慕雪见周围无人,便笑道:“平邑不是已经自己救了自己么?你摔断了腿,必然是要养伤的,误了吉时即便再赶到长安也无用了。这‘苦肉计’用的果然妙得紧!”
平邑见伎俩被慕雪识穿,仍讪笑道:“三皇姊,此话……我……”
慕雪敛了敛眉,正色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秉公处理!”
慕雪说毕,便唤官兵牵过马车来,抱起平邑,小心地放入马车中,又向官兵道:“你们留下一两个人去找回平邑的马!”吩咐完正欲进马车里,却不料一个回眸愣住了。众官兵见慕雪不动,也皆不敢动,都垂头而立。平邑在马车中等得不耐烦,便撩开帘子,问道:“三皇姊,为何还不回城去?”她见慕雪凝神望向前方,心生好奇,道:“三皇姊,你在看什么?”一边说,一边也顺着慕雪的眼神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飘飘、带着袅袅仙气的女子正勒马望向这边。那女子头戴一顶斗笠,垂下的面纱遮住了脸庞,孓然独立,不食人间烟火。戈壁风起,吹起慕雪蓝色公主华服,几缕散发拂过她脸颊,她却也不撩去,眼中只有那个白衣女子。
平邑生长在西域,对于西域的传奇人物也略知一二,见状便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天下第一美人公孙若陵?!”
慕雪眼眸微转,忽然透出厉色,高声吩咐众官兵道:“全体退后一百步!不许抬头!”又对平邑道:“你进去好生坐着,别出来!”平邑见慕雪语气中凶相毕露,与以往不同,心中虽倍感好奇,却不敢外露,忙规规矩矩地在马车里坐好。
慕雪轻嗽一声,一个靛服女子翩然而至。慕雪不再看那白衣女子一眼,只吩咐清涧道:“护送公孙姑娘回‘幽雪宫’,不得有误!”
清涧忙领命而去。慕雪转身进了马车,扬鞭策马,往来时之路走了。
第三十三话重逢(下)
建成王府中当夜鸡犬不宁。建成王将全城最好的大夫尽数请来为平邑医治腿伤,都言至少需三个月方可痊愈。建成王大急,唯恐灵帝怪罪,不知如何是好。平邑满口只说自己骑马不慎,绝口不提是为逃婚之故,装腔作势、满床打滚。正乱得不可开交,慕雪亲自端汤药而来。建成王便叫出慕雪,向她道:“安阳公主,你看如今如何是好?!”
慕雪宽慰他道:“建成王叔勿急。既然情势如此,也只能叹平邑命中无运,进不了京城了。我已经差人送信给我父皇,将这里的难处一一告知。还请建成王叔放心,慕雪向来秉公处事,决不会让建成王叔为难!”
建成王眉头顿时舒展,道:“如此甚好!”脸上却仍是一副愁苦之色,不敢虽心思而变。
慕雪便宽慰他道:“建成王叔放心!既然平邑不能远嫁,慕雪留此无用,不日便会赶回京城。这些日道扰了,得罪之处还望王叔多多包涵!”
建成王一听说慕雪要告辞,心中甚喜,面上却道:“好说,好说!小王这就去吩咐下人为安阳打点行装。”
慕雪回到处所,发觉今日自己难免有些魂不守舍,便倚在床上,闭目养神。不料一合上眼,今日所见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形便尽现眼底。慕雪心中一跳,忙睁开眼来,翻了个身,心底不由透出一股难言之情。她见床头放着一把小刀,似是用来防身之物,便拿起来,在床木上一下下地刻了起来。
慕雪正刻得尽兴,忽然只听一声银铃轻响,心中一紧,自语道:“莫非有出了什么变故么?”她口中说着,便已提起运功,轻声出门去了。
床上摆放小刀之处,赫然刻着八个字:“相思何苦,心为谁伤?”
再说慕雪随清涧到了三日前见面之处,慕雪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清涧一脸惭愧之色,道:“回柳御使,清涧办事不周,公孙姑娘无论如何劝,都不肯回天山去……”
慕雪脸上露出难办之色,摆手叹道:“不怪你,她实在是个难应付之人!”说罢沉默不语,似乎在思量对策。
清涧见慕雪心中有动,便乘机问道:“既然如此,御使置之不理便可,为何非要送公孙姑娘回天山呢?”
慕雪闻言,哑然笑道:“如今公孙前辈故去,‘幽雪宫’失去支柱,众宫女都收敛了几分,不敢贸然行事。公孙姑娘在武林的名声甚广,若让她独自一人在外,我怎能不防那些小人施计害她?还是回天山去安全些……”
清涧抿嘴笑道:“既然柳御使这般担心公孙姑娘,不如将她留在身旁,岂不更好?!”
慕雪柳眉一挑,看向清涧,道:“你是来替公孙姑娘作说客的么?”见清涧笑而不语,便收敛笑容,正色道:“清涧,五暗使中当属你最了解我,知道我如今为什么人办事,为何替他办事!如今走到这步田地,我已是无后路可退,前途未卜吉凶,只能硬闯。试问这条路,我怎能带着公孙姑娘一起走?!”
清涧听闻此言,也敛了笑意,望向慕雪的神色复杂。慕雪未曾在意,仍兀自道:“当初我和你初遇,请你作我暗使之一时,便早已选好了这条路。当时虽然考虑了诸多要素,连遇见公孙姑娘、让她对我钟情都计算入内,可偏偏没算到我也会……对她……”
慕雪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咬唇不语,眼中有隐忍之色。
清涧见状忙道:“属下明白了,无论如何,属下都会尽全力送公孙姑娘回天山的!”
慕雪勉强一笑,点了点头,道:“有劳你了!”
见清涧身形一动,消失在夜色之中,慕雪微微舒眉,悠然一笑,仍是回建成王府去了。
相思何苦,心为谁伤?!
心为谁伤……
清涧一路施展开轻功,视城门如无物,一路攀越而过,身手矫健。在城门外两里之处跃上一匹黑马,一路驱马前驰,终于赶到城外戈壁上一个白衣女子独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