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18 23:01:15
————————————————我是抱歉今天的故事可能很没劲的分割线————————————————
二十三、生命的一小部分
2007年的最后一天,我在网上给自己写了篇总结。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对我来说,生活如同饮酒。周而复始的每一天象只通体透明的酒杯,不断的被填满,又不断的被饮尽。一杯一杯的周而复始过365回,有时自觉陶醉,有时故作忧伤,更多的时候浑浑噩噩惘然无觉。
刚才又去瞅了一遍,把自己恶心着了。象我这样的糙人闲的挠墙学人撒娇,早晚会被雷劈的。
上面偷着睥睨云云众生的那位,麻烦你出手准点儿,别伤着无辜路人甲乙丙丁。
那篇装B雷文的最后一段是这么说的。
昨天晚上我跟一票男男女女在酒吧的包厢里喝酒,玩冲浪的游戏。很简单,依次跟每个人划拳,赢了就继续下一位,输了就喝一杯,掉头重新开始。我输得很惨,不停的搁浅,被滔天巨浪拍得七荤八素。醉眼迷离中,我觉得自己腾空飞起,凌空俯瞰着自己在过往岁月的潮水中忽隐忽现,我的欲望一次次升腾,我的情感永远永远永远的搁浅在一片狼藉的沙滩。
好。吐完的同学赶紧擦嘴,咱们继续。
今天的主题不是我龌龊肮脏狗血淋漓的个人情史,而是向大家介绍一个叫做冲浪的游戏。
假设一桌有10个人,你做庄。你得挨个跟桌上所有人划拳。记住,千万不能输。哪怕前边8个你全赢,到第9个输了,对不起,麻烦你从头开始,直到赢遍所有人,或者把自己喝趴下。
真乃勾兑情感放浪形骸解除防线借醉失身必备之佳品。
几年以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我跟几个朋友泡吧,有男有女,大家在包厢里冲浪。那天喝的是威士忌,裸奔。坐庄的倒霉孩子叫猪头,非典型酒牲口。
很多人喝酒靠的是酒量,猪头喝酒凭的是酒胆。我见过他一口闷掉满满一玻璃杯白酒,差不多半斤。只要有他在,什么酒局到最后都会变成拼酒,兵荒马乱尸横遍野,不喝趴下几个绝不休兵。当然,他每回都趴下。
那天猪头的拳划的很臭,死活冲不过去,一杯一杯的灌,眼神很快就飘忽了。按排座的顺序,他一直冲不到我这儿,我老喝不上酒望杯兴叹,也替猪头着急,突然发现,不管之前势头多猛,他每次冲到一个女孩跟前绝对灭火,让人家排山倒海的拍回原地。
那女孩叫日出,一头有点沙宣风格的短发,笑起来眉眼弯弯象个孩子。
日出不会划拳,每次都跟猪头玩剪刀石头布,没看出她出手多千变万化,就是能让猪头找不着北。瞅了半天我终于看出名堂,猪头那天是在跟自己较劲。
猪头喝高之后窝进沙发睡的很香,小呼噜打的挺有节奏。
我实在馋酒,主动要求接替他继续坐庄,一轮下来顺风顺水,没喝几杯就到头了。
日出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也要坐庄,谁都拦不住。我心里默念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一回一回给她把杯子添满。
日出平时酒量就不错,那天表现尤为抢眼,一个人喝了大半瓶40度的黑占边。这种全美销量第一的玉米威士忌口感很厚重,必须用内壁烧焦的橡木桶储存4年以上。
我不太DJ日出那种兑雪碧的喝法,憋着没敢指导她。
因为我发现,她也在跟自己较劲。
喝到最后日出有点失态,冲所有人呵呵傻笑,然后从凳子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地上了,就一只手还留在桌沿上,摸索着到处找杯子。
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没扶她,伸胳膊把日出的杯子抢过来,咕咚灌下去,面无表情的看着日出重新坐稳,很不屑的冲她摆手,说你喝多了。
日出同样不屑的说操心你自己吧。
猪头出门去卫生间了,我觉得包厢里的气氛有点尴尬,也跟着出去了。
放完水,等猪头吐舒坦了,点了根烟塞进他嘴里,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说何必呢,当着这么多人。
猪头用夹烟的那只手捂着嘴点点头,说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
我问他还喝吗。
猪头说她喝我就喝。说完搂着我的肩膀回包厢了。
那天晚上他俩都没喝。我把自己灌高了,醉眼迷离的让人架上出租车,车到我家楼下才醒,睁眼一看,猪头在前排副驾驶上坐着,正扭头看我,说在你这儿对付一夜吧,想聊聊。
我洗了个澡,又喝了两瓶葡糖糖注射液,觉得头和胃都没那么难受了,坐在沙发上往烟斗里添烟丝,扭脸问猪头,打算怎么办啊,老这么抻着不行。
猪头进厨房拎着半瓶二锅头出来,吹了一口,呛的呲牙咧嘴,说刚才你喝高了,临走的时候我跟她说明白了,不能老这样,我撤。
我眯着眼睛问他,真想明白了?不是说她敢离你就敢娶吗?
猪头摇头,很泄气的说了句,她离不了,太难了。
我笑着说这不是你第一回跟我表决心了,上次就说撤,上上次也说撤。
猪头说你放心,我不会老在原地画圈,把俩人都毁了。
我认真看着他,觉得他跟那个我很熟悉的,在酒桌上飞扬跋扈豪气干云的家伙一点都不象。沙发边上壁灯的光束投射在他脸上,明暗各半,看上去平静如水。
如果一定要找个什么词形容一下,只能用疲惫。
那种冲着目标一路狂奔,累得吐了舌头才发现那该死的目标根本遥不可及之后,夹杂着不甘心和茫然的疲惫。
我想了半天找不出什么话宽他的心,说洗洗睡吧。起身进卧室给他抱了床杯子扔沙发上。
猪头抬脸问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我想了想说挺住,挺下去,挺到头,你就没错。不管你怎么挺,也不管你挺什么。
猪头又想问我什么,被我挥手制止了。
我莫名其妙的有点激动,语气粗暴的说你别操心她会怎么样,轮不着你装天使,一句话,挺住,断了她的念头,逼也得把她逼回去。实在难受就喝,喝睡着了绝对清平世界美丽无边。
猪头的脸憋红了才说出一句话,我就是不能毁了她。
我说你早干嘛去了,当初有这觉悟现在至于这样吗。能毁的已经让你毁一遍了。
猪头象让人劈面拍了一砖头,仰脸躺下,接着又翻身,脑袋扎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我侧耳听了一会,他没哭,在笑,声音呜咽呜咽的。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时猪头已经走了,被子整整齐齐叠好码在沙发上,桌上那半瓶二锅头喝空了,旁边还有一个红酒瓶子,喝了一半。瓶塞没封严,我喝了一口,酸的跟醋一样。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猪头,一打电话,就听见他在喝酒,在饭馆喝,在酒吧喝,在家里一个人喝。每回都笑的很大声也很勉强。
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李宗盛的访谈,老李的两颗门牙间距越来越宽,嬉皮笑脸的冲着镜头比划,说爱情,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
我觉得这话说的足够装B,用短信发给猪头。猪头回复说正在听当爱已成往事。
我回了句臭不要脸,不装小资你能死啊。
猪头没再搭理我。
我再见到他,是在我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闺女的满月酒上。猪头喝的还是那么热情奔放,跟胃不是自己的似的。我也不怎么含蓄,和他携手整翻了好几桌人。
那天他的状态很好,散了席让我拉到酒店隔壁一个小酒吧里接着喝啤酒。
喝到一半我瞅他情绪不错想添点堵,说今天日出也来了。
猪头点点头说我看着了,和她老公一块,吃了几筷子菜一块走的,没喝酒。
我挤眉弄眼的说你闹心吗?
猪头放下杯子,一字一顿的说,她本来就该那样,那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我怕他翻脸,没敢再开玩笑。
那天我们俩都高了,听着酒吧里反复播那首爱的代价,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喝光了一整箱啤酒,互相搀扶着走出酒吧。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路边的树坑里残存着尚未消融的积雪,凉飕飕的风吹在脸上特别舒服。
猪头跟我说她现在挺好,我很欣慰。
我说你别跟我臭表功。
猪头还说,够不着的东西,咱不要了。
我说这句靠谱,咱不要了,不要了。
猪头又说,只要她过的好,比什么都强。
我抬手抽了他一耳光,说滚。然后拦了辆出租,自己走了。
其实我跟日出也挺熟。有一回她记错日子,耽误了一个挺重要的考试。第二天我们一块吃饭,看她脸上强作镇定内心纠结懊恼的表情,就给她讲了那个老和尚背36D女施主过河的故事。讲到最后告诉她,放下吧。
同样的故事,后来我也给猪头讲过。
今天看到一个新版本,小和尚问师傅,放不下怎么办。
师傅让他把茶杯端起来,然后往里倒热水,直到水溢出来烫着小和尚的手。
疼了,自然就放下了。
猪头现在喝酒不冲浪了,改玩卸车。
桌上多少人,就倒多少杯酒。跟冲浪一样,挨个划拳,谁输谁端一杯喝掉,什么时候酒喝完喽,坐庄的就算完成任务。
一杯一杯的卸下去,就没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