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舞厅应该是专为各单位接待贵宾用的，面积不大，最多能容纳20个人，但装修档次很高，打开灯，金碧辉煌，五光十色，让人目夺神迷。彩毯铺就的地面上转着半圈沙发，被灯光晃得看不清颜色，但坐上去非常舒服。服务员好像专门等着，很快送进各种果盘，都是精致的时令水果，还有切成薄片的西瓜和哈密瓜。

一进舞厅，佳代便如鱼得水，更加神采飞扬，拿起话筒，说我先为各位领导献上一首歌，一张口，博得一片掌声。雪聪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时候应该干什么，主动过去邀成组长跳舞。成组长眼睛在佳代身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说好好，就站起来抓住了雪聪的手。

这人应该上过舞场，节奏感还可以，基本能踩上步点，但身子和腿都很僵硬，所以充其量只能算机械的律动。手握得没有一点绅士风度，更要命的是背后那只手，蛇一样上下滑动，滑得雪聪背脊发凉。佳代这家伙好像故意作对似的，一首歌唱得没完没了。

终于等到音乐停止，雪聪迅速掏出卡递到成组长手里。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成组长的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卡在手心里藏了，作为回报，捏了一下雪聪的手，直回报得雪聪胃里翻腾。

音乐声又起，成组长直接奔向了佳代。雪聪有点幸灾乐祸，心想这个小妖又该吃点苦头了。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办完，看老宋那边，正在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心想他怎么有那么好的胃口？有了成组长的教训，不敢随便请舞，走过去坐在老宋旁边，说宋大哥不给唱一首？顺手将卡贴着沙发递了过去。老宋心知肚明，先将卡捂住，然后五指并拢，没有回应雪聪的话，却报以咧嘴式的一笑。

同样的话问于小马，小马说李经理唱了，谁还敢唱！看见卡，有点惊异，左右环顾了一下，还是接了，神情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成组长继续缠着佳代跳舞，佳代求救似地瞥了雪聪一眼，雪聪假装没有看见，心想人家看中的是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君子不能夺人之美是不是。

还有一张卡没有送出去，这是雪聪最打怵的一个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是有什么办法，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上。

王总正和何老师低声交谈着什么，见雪聪过来，转向了孙经理一边。雪聪在何老师身旁坐下，说何老师为什么不跳舞？何老师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心情。雪聪不好再问没有心情是什么意思，掏出卡放在沙发上，用两个手指头压住，轻轻往何老师身边推了推，低声说这是我们王总的一点心意。何老师没有说话，很平静、也很坚决地推了回来。这平静而又坚决的一推，让雪聪意识到自己的低贱，心里忽然就灰得不行。知道再劝也没有用，收了卡，郁郁地坐到一边。

佳代估计已让成组长折磨得无法忍受，一曲舞罢，赶紧抓起话筒，说我再给大家唱一首《今夜无眠》，祝各位领导和同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歌喉依旧，掌声依旧，雪聪却无心欣赏，沉浸在自己难言的郁闷里。恍惚间，却见何老师走过来，弯腰做出邀舞的姿势。雪聪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舞厅里瞬间被美笼罩，悠扬的旋律，甜美的歌声，轻盈而优雅的舞步，闲着的几个人的眼和心都被牢牢抓住，没有人再说话，老宋甚至停止吃东西。雪聪还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的舞伴，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旋转，在升腾，心中的郁闷在一点点散去，代之而起的，是全身心的愉悦和激动。真希望这音乐永远不要停止，妖精妹妹，你就这样一直给姐唱下去。

回来后，佳代吐了，而且吐得很厉害。雪聪皱着眉头，说以你的酒量，应该不至于这样。佳代接过雪聪递过的水，仰着脖子呜噜半天，狠狠地喷了出来，脸上的表情看着让人心痛，说我哪里是醉的，完全是让那个老情圣给恶心的。那不是跳舞，简直就是性骚扰！你不知道他有多下流，腰上那只手一刻也没停，开始是滑，后来干脆用手指压，恨不得在我后背上戳两个窟窿。还有那张嘴，多难看，总往你脸前凑，呼出的气有一种酸臭味，说多难闻有多难闻！哎呀，简直活不成了！你过去吧，我要洗澡，最少要洗五遍，我要把全身的污秽都冲洗干净。

看着没事，雪聪便退了出来，心中暗自庆幸，那个老情圣多少还给自己留了点面子。

日期：2012-05-01 00:03:05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等待处理决定，和等待判决是一样的心情。在正常情况下，双方交换意见之后，最终结果不会有太大出入，可是姓成的最后几句话，却让结果充满了变数。

按照以往的情况，检查结束之后，处理决定三五天就能下来。可是一个礼拜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很让雪聪不解和不安，这个姓成的究竟在玩什么猫腻？以他的年龄，升迁已经无望，没有必要再出什么风头，再说2万元的卡也拿了，饭吃了酒喝了，舞也跳了，骚扰也骚扰了，还想怎么样？这样想着心里能平静一些，可毕竟有那么多事搁着，还是难以坦然。佳代不知利害，还隔三间四地跑来邀功请赏，说自己身心都遭受到伤害，让雪聪向王总给自己申请奖金。又说雪聪和她的白马王子跳舞，她在一旁伴唱，等于在给他们牵线搭桥，所以收一点红娘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雪聪烦得不行，却又奈何不得，只能半真半假、亦庄亦谐地胡乱应付。

又过了几天，王总也有点坐不住，打电话问了两遍，这更增加了雪聪的慌乱。她觉得不能再等，应该主动出击，先从侧面了解一下情况。可是找谁呢？郑科长这一次肯定帮不上什么忙，黄专管员更不用说，估计这些天也是度日如年。她想到了何老师，那天跳舞结束时她要了何老师的手机号码，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总，王总很支持，说那天和这个人交谈了一会，感觉学问和城府都很深，以后说不定会对公司有用，不行就多花点本钱，办一张10万元的信用卡。雪聪心知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是想再试一试，反正面子已经丢过一次，再丢一次也难堪不到哪里去。潜意识里她也想再测一下何老师，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有些人在1千元面前是君子，在1万元面前就变成了小人，她想看一下何老师的道行到底有多深。

雪聪先去以自己的名义办了一张信用卡，回来后用扣取纸粘住一角，将金额写在上面。眼前又浮现出何老师的身影。对那天跳舞的情景，她回味过好几次，她明白何老师请她跳舞有安慰的意思，他应该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这么看来这个人很敏感又很善解人意，由此对何老师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层。

怀着兴奋和激动，也怀着忐忑不安，雪聪拨通了何老师的电话。谢天谢地，何老师很容易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依然很淡定，说是张经理吧，有什么事情吗？雪聪说难得碰见一个对手，想和何老师再切磋一盘，不知道何老师有没有兴趣和时间。何老师倒很痛快，问在什么地方，雪聪报上了市里一家高档茶楼的名字。那地方雪聪陪客人去过两次，环境又安静又典雅。两个人约好晚上7点的见面时间，便挂了电话。

开发区到市里毕竟有一点距离，雪聪紧赶慢赶，还是让何老师抢了先。进得茶楼，见何老师已经坐在一隅，胳膊随意地搭在椅子两侧，头微仰，目扫面前的棋盘，是谋局的神态。雪聪矜持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客人先到了。何老师并没有站起，欠身笑了笑算作回应。雪聪在何老师对面坐定，招呼服务员上茶，转身看着何老师，说咱们今天公平竞争，猜子先行怎么样，何老师点头表示同意。雪聪便抓了把棋子在手里，结果被何老师猜中，执黑先行。

这一盘棋下了近两个小时。有了上一次的了解，雪聪下得非常认真，几乎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何老师的棋不如上一次严谨。点目结果和雪聪心算的完全相同，何老师不够贴目。抬头看何老师，竟是一脸的笑意，说张经理真是难得，装了一肚子心事，棋还能下得这么好！你今天约我出来，主要目的应该不是为了下棋吧。

雪聪被说中心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以笑代答。她想自己这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