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刚才听你好像说到过你们的数据库定期会跑执行计划是吗？这个是系统定时去跑的是吧？在他们部署的时候有可能跑过这个计划吗？”

长时间的沉默。陆爱莲以为又接到了太平间。

“刚看了下…是跑过…”

这是陆爱莲到现在为止听到过的最虚弱的声音，这通常也意味着倒霉蛋找到了。于是各种声音又次第响起，开发团队和数据库管理员忙不迭的去检查数据库的各种改动。一个小时之后bug终于被揪了出来，当部署团队正在改动数据库里的一张表时，执行计划也正好对这张表进行操作，结果导致这张表上的索引丢失，一下子引起性能下降。索引重又加了回来，一切恢复正常。

被弄得极度不耐烦的陆爱莲大声的喊了一句：“你们竟然事先不知道相互沟通一下！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呀！”她很想再理直气壮的骂上一句：“你们都是吃屎的吗？”但到底忍住了。

日期：2018-09-24 21:29:54

当她在下午三点钟放下电话的时候，真是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注意到每个同事都偷偷的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他们的尊重。沈东新之后还特意向陆爱莲请教什么是执行计划，什么又是数据库里的表和索引。

陆爱莲的优势就在于她知道很多技术方面的事情，她不会被那些人用一系列难懂的技术词汇组成的句子吓倒，她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也能揣摩出来他们是不是在搪塞她，而且她还能根据他们给出的答复发出进一步的追问，这通常会让那些技术人员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绝料想不到那些高深的回答竟有人能听懂，毕竟这一直是他们用来抵挡外界进攻的铠甲，绝对刀枪不入才是。但很快陆爱莲一步一步的追问戳得这些人丢盔弃甲，大汗淋漓，热得连底裤也穿不下。

“你为什么不查一下日志呢？”

“什么日志？”

“你当我傻吗？你们代码都有日志打出来的，发生异常也会打在里面的，你就不能去看看日志里面有什么异常吗？”

一旦对方沉默或者口气软下来，陆爱莲就知道自己戳到对方痛处了。

“你连日志也不会看吗？你们是部署在windows服务器还是unix服务器上啊？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到相应的目录下找日志文件吗？”

陆爱莲当然不知道怎么查看日志文件，那有很多她不懂的命令要敲，但在对方的领域装得什么都懂并且理直气壮的嘲讽对方，这无疑会刺激他认真对待此事。

日期：2018-09-24 21:52:41

“到底是什么异常啊？你跟我说说又不会怎么样？”她已经开始追问细节了。

“你又不懂！”

“你说说看呀！”

她多少知道一些常见的异常类型。如果是NullPointerException，她就会嘲笑代码写得够糟糕，竟然连低级错误也会犯；如果是ClassNotFoundException，她就会说：“拜托，肯定是环境没有配好啊，缺了什么依赖的文件。”如果是SQLException，她就会说：“检查一下你们的SQL语句好不好？…什么，你们的SQL不是写在代码里的？那就肯定是数据库的存储过程有问题呀！拜托，你们快一点好吗，别老想着糊弄我！”

“这个女的怎么知道这么多？”他们在暗地里面面相觑。

由此电话那头的人渐渐得出了一个共识，既然糊弄不了这个女的，那就赶快把事情弄好，把她打发掉。有了这些人的配合，陆爱莲的效率就高起来了。

但她并没有在这个部门呆很久，因为英语口语出色，她被公司抽调到了新成立的一个部门，专门做海外客户的单子。

日期：2018-09-25 19:59:28

柴青说陆爱莲的嗓门大了很多。

“是吗？”

陆爱莲没想到工作上的习惯已经浸染到了生活。她端详着柴青，发现他瘦了。柴青不止是瘦了，还变得沉闷了。

股灾降临的异常突然，不仅吞噬了他先前的利润，还把他的本钱也吃掉了一大部分。他和许多不明就里的中产阶级一样，即使在风暴最为强烈的时候仍然心存侥幸，以为再忍一忍就会苦尽甘来，跌下去的股价会涨回来。但现实只是随着时间进一步恶化，损失进一步扩大，他更舍不得抛售了，于是他又像每个绝境中的人一样都会幻想孤注一掷，希望再投入一笔钱抄底来减少损失，为此他不顾陆爱莲的多次警告偷偷向父母借了八万块钱。他像个眼红的赌徒一样把这八万血汗钱一股脑儿砸了进去，起初他的确得到了回报，损失减少了，但飘动的股指就像是**因，再次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没有及时抽身而退，结果越陷越深，到现在连父母的八万块钱也已经亏了一半。

他没敢把这事告诉陆爱莲，更无颜面对父母。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哭过，蜷缩在床头柜和衣橱之间的空档里，放声痛哭，浑身颤抖，不能自已。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流泪。他无法握紧拳头恨这个世界，因为现实已经将他彻底击倒，用威严的棍棒教训他做一条乖乖听话的狗。

日期：2018-09-25 20:14:42

陆爱莲并不知道柴青心里经历了什么，这不是她粗心的缘故，而是我们已经熟知的那种奇怪的个性，她对钱历来看得很轻，股市里损失了她也丝毫不往心里去，并推己及人，认为柴青大约也应该是这么想的。她还当着柴青的面评价股灾说：“这个国家的股市就是个养猪场，把中产阶级当成猪一样来养，养肥了，就来一次股灾，把肥猪杀了，再换一批小猪仔进来。通过股灾，精明的富人一次次的完成了对中产阶级的财富收割，这比明目张胆的抢钱还要方便快捷，就像电脑桌面上的快捷方式，点一下钱袋就满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历史就是这样。”

这些俏皮话丝毫没有让柴青觉得好笑，反而在他心里的创口上又撒了把盐，益发增添了他的痛苦和无助。

柴青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挂着微笑，海阔天空的谈论各种奇闻异事，他时常陷入无神的沉默中。他再也不提在市区买房的事，仿佛那是史前的记忆。他经常无声的做一些事情，连给水杯里倒水也注意不发出声响，喝到嘴里也仿佛不经过喉咙，变戏法似的让那杯里的水消失了。陆爱莲坐在沙发上上看电视，蓦然回头会发现柴青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边，靠着靠垫，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视。

日期：2018-09-25 20:39:52

她于是终于察觉他有点不一样了。她第一次向他详细的询问股市的情况，希望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柴青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只除了借父母八万块钱的事。

“你那一万块钱我都亏得差不多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也没钱还你。”

“你要气我还是怎么的？我怎么会要你还钱？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仍旧怕你把我看扁了。”

“哈！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唉…这短短两个月竟让我有过了一生的感觉，除了幻灭什么都没有，现在别说在市区买房，在郊区都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