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寒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每天七点半都召开高管的会议，研究下一步的计划。他不再随身携带报纸，也不再岿然不动的坐在那里，他通常背着手站着，不再听三段论式的汇报—太程式化，太耗费时间—而是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自己的看法。他喜欢用手指不停的在桌上点戳，似乎面前的桌上铺了一张地图，而他这个集团军长官正在部署战略计划，他指向一个地方，在座的一位将军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攻克。每当有人向他指出这么做的困难，他从不正面否定对方，而是立刻从反方向指出如果不这么做会面临的损失和风险，紧接着他会利用自己所处的优势，说出从总公司的全局看这么做的必要性，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这家投资公司。这下这些经理们就被彻底堵上了嘴巴，他们在这个宏观的问题上注定是没有发言权的。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你们就这点毅力吗？给我看看你们到底能做到怎样！”他最后总是这么说。随着情况越来越不顺利，他越来越怀疑这些下属们是否在为他尽心卖力。

朱康庆公司的股价在这段时间内趋于稳定其实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想必朱康庆在这段时间里采取了一些措施，另一方面当股市崩塌时相当一部分投资者又重归理性，早先他们跟着炒作一个又一个的概念，而不管这个概念是否真的已经具有某种巨大的市场价值，也不管跟此概念相关的股份公司是否有良好的业绩和未来发展的潜力在背后提供支撑，现在他们能够理性思考时，不少人自然觉得还是效益良好的企业值得信赖，因此他们把资金从那些徒有其表的股票中撤出来，转而投资到这些值得信赖的企业里，以求规避风险。这样以来，多头在这些公司的股票市场中慢慢聚集，逐渐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从而帮助稳定了股价。

史寒没有料到这一点，我也未在会上向他提出这一点。周六的时候子昭和我去老爷子家吃例行的晚饭，饭后的空闲时间我向他谈起这个可能被忽略的原因。他把嘴抿了老半天，一声不吭。

日期：2018-07-07 20:18:09

“所以并不是有人不卖力，有些事情不是光凭意志就可以做到的。”我说。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该是你抛售手上那些股票的时候了，我指的是你买的，不是你做空借的。”

他吃惊的看了我一眼。我平淡的眼神告诉他我知道他心里的秘密。他从单人沙发里站起身来，低着头不停的踱步，中间几次停下脚步用犹疑的目光看向我。子昭本来在和其他人聊天，此时走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便悄无声息的在我身旁坐下，搂着我的臂膀。史寒盯着女儿瞧了一会，在我身边另一侧坐下，问道：“如果还没有用呢？”

“那我们再想办法。可至少你是愿意赌一赌的吧。”

于是他同意抛售手中的股票，第二波的攻势开始。

朱康庆的股价再次松动，连续两天跌停。但在接下来几天里，跌幅慢慢收窄。朱康庆并不是等闲之辈，他已经开始采取进一步行动，从各方筹集资金买进股票，他知道自己的股价所遭受的损失并不仅仅来自股灾的一般影响，还有看不见的手在故意煽风点火。但他采取行动的速度之快，力度之准是我始料未及的。史寒手上的股票不在少数，这么大规模的打压他应对的一点也不仓促，这不太符合朱康庆给我印象。我忽然想起他现在的秘书来，那个叫陆爱莲的女孩子。我把她推荐给了朱康庆，她后来还打电话感谢了我。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我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推荐她。

史寒开始慢慢的信任我。因为子昭的关系，我能对他当面说一些别人无法说的事情。一些话不太中听，但他知道我并非是在忤逆他。他到底是个聪明人，在事实面前是不屑用面子把眼睛蒙上的。他放下架子来，经常和我单独讨论，有时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有时他特意来找我，有时是在家庭聚会的闲暇中。

日期：2018-07-09 21:10:45

我仍然会看见她，但我们心照不宣的躲避彼此的目光，也刻意避免在任何场合被落下而不得不在一起独处。随着地位的抬升，史封仑更加自信了，他更敢于在众人面前发表观点，而且总是新奇的观点，大概生怕被博学的兄长和嫂子给瞧扁了。子明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转脸就和冀问或者子昭低低的耳语，发出低低的嘲笑，他从不接弟弟任何一句话。但那位未来的弟媳却给过子明几次难堪，在他像往常一样发表一通精彩的演说之后，那位弟媳就会冷冷的指出他几处逻辑上的错误，有时还对他举出的论据表示质疑，并提出修正，与子明的慷慨激昂相比，她的谈吐有种冰冷无情的理性，她的眼睛闪耀着冷酷的机智，立刻就把在座的人牢牢冻住，毫无察觉的为其倾倒。

这几年中东局势一直十分动荡，伊斯兰国这样的恐怖组织在伊拉克、叙利亚等国霸道横行，为非作歹。餐桌上的话题一碰到这个问题，史子明就按奈不住激昂的心灵，痛批当年的小布什政府是个无比强势的世界丨警丨察，轻易的发动伊拉克战争，又随意的兜售美式民主，结果弄得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史子明话音刚落，那边隔着老远就传来她的声音：“史先生，你认为伊拉克现在生灵涂炭，一片废墟，比萨达姆时代还要落后了是吗？我想，你作为一个教授总不至于有这么天真的幻想吧。事实不是根据你的义愤填膺推导出来的，事实是摆在那儿的。2003年爆发伊拉克战争，当年伊拉克GDP大幅下滑，但接下来的2004年伊拉克的经济就已经恢复并超过了战前的2002年。实际上这些年伊拉克的经济一直在稳步发展，我不敢说是否如外界所宣传的那样如今的GDP比战前增长了八倍，不过经济的长足的进步的确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而且这还是在与恐怖主义处于战争状态下取得的，这难道不值得钦佩吗？

“除了经济之外，伊拉克在许多其他方面也在取得进步，比如卫生和医疗条件，越来越多的人得以改善水源和卫生设施，越来越少的婴儿和孩童死于夭折。如果这些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不妨来聊一聊你感兴趣的事情—一场蓄意发动的战争和刻意兜售的西方民主。

日期：2018-07-09 21:11:28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萨达姆的头上，进而发动战争将其铲除，这在你这样富有道德感的正人君子看来是小人伎俩，或许在这个国家大多数富有正义感的愤怒青年看来都是极其卑劣的。但这个国家并非都是蠢货，最起码我就知道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会赞同美国的做法，这位哲学家你应该比我更熟悉，他的名字叫孟轲。

“《孟子滕文公下》彭更问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孟子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