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白驹过隙,而美好的青春更是短暂!这一点竟然不是从那个躺在棺材中的死者身上得来,而是从眼前活生生的美中发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渐渐的,屋内的空气有点躁热起来。我想大约是门窗关着的缘故。但不知怎的,我心里却怀疑这棺材在不断向外散发股股热气。沙发垫越坐越热,我一口一口的喝下杯中的凉水。
终于,两位女士也有些忍不住了,洁白的面颊泛起潮红。
我问道:“要不我开个空调吧?”
赵冀问点头,史子昭迟疑了一下,让赵冀问的脑袋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要不还是开窗吧。空调没办法让这里变得通透些。”史子昭说。
我走到窗边,将窗帘向两边扯开去。果然,江流在远处如黑带一般展开,激荡汹涌,不可遏制,对岸远山凄凄,静如沉云,天地一色,蔚然壮阔。
日期:2018-01-16 23:22:20
我推开一扇窗户,湍急的清凉霎时灌透身体,我不觉为之一振,方才的靡靡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我回头询问的看向两位女士,她们似乎都小小的冷颤了一下。
“这样好多了!”史子昭长舒一口气。
赵冀问跟着点点头。
我就此站在窗边,两手插在口袋里,默默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城市的色彩从傍晚开始,在黎明褪去。但在这里,一切似乎还未开始便已沉睡。江对岸是城市的新区,参差的几座楼房,点点星火,没有繁华的商业和住宅,此时自然没有人愿意流连,纵然霓虹如带,也不过照得人疏如点,车驰如影。
“我有点冷,去找件衣服披上。”身后传来子昭的声音。
我回身看向她:“需要关上窗户吗?”
她站起身,像刚才一样抱着双臂,对上我的目光:“不用,这样挺好。我喜欢新鲜的空气,披件衣服就好。你要咖啡吗?提提神。我顺便可以做一点。”
“好的。”我回答。
她正要转身离去,我补了一句:“冀问,你要咖啡吗?”
赵冀问使劲的点点头:“我也要一杯。”
子昭点点头,不顾而去。
日期:2018-01-16 23:45:12
我从窗边退回来,在屋里溜达了两步。赵冀问此时抬起眼睛,一个劲的把我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我读出那眼神的意思,半笑道:“我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她点点头。
“子昭跟你说的吗?”
“不是,前几天子明跟我说过。”
“啊……”我在棺材边停下脚步,低下头去。
“子明对当年的事情很抱歉……”她悄悄的说道,似乎怕惊动了我。
“子明这么说的?”我抬起眼睛。
“他没有明说……不过我从他话里的意思能听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在那些事之后如今重又卷入他们的生活?”
“不。”她站起身,平平的直视,距离很近的两只眼睛把目光汇成了一道,生怕我会错她的意思,“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听了那件往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见到你只是让我更加确信这一点。还有什么比见到一个人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更能准确判断一个人呢?我那么盯着你看,真真确确只是出于好奇而已,方才子昭在这里,我一直没看清你的容貌,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好奇当年让子昭那么疯狂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她说着就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赵冀问身上的那种青涩一旦融化就会变成一种真挚坦率的情感,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她的态度让我觉得很舒服,躺在椅子上喝茶的那种自在,没有我在人际交往中一向谨慎惜言的那种负担。
“不光你好奇,我也很好奇呢。”我说。
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理解我的意思,把自己从下到上扫了一遍,脑袋微微一偏:“那你觉得我和子明般配吗?”
我稍作踌躇:“就相貌来说,有那么些不般配。”
我想她假如觉得被冒犯了,那也无所谓,我并不想从这个家族讨什么好处,也无意讨他们的喜欢,结交什么朋友;但她要是不介意我的鲁莽,那倒证明了我对她的感觉没错。
她果然咧嘴一笑,有一丝淡淡的悻悻,不是对我感到悻悻,而是对她自己也明白的事实感到悻悻。她从茶几后的沙发那走了出来,轻轻的走到柜子旁边,手指在那个精巧的座钟上摩挲着:“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好多人称赞什么般配,天作之合之类的话时,我一点没觉得开心,你怎么可能享受谎言带来的虚幻的快乐呢?他们交口称赞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家世背景……”
她的手指停住了,呆立在那儿。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足以说明你配得上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如果我是子明,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快乐。”
她转过脸来,露出感激的微笑:“我想,他是爱我的。”
她的“我想”二字可堪琢磨,值得玩味。对于爱情她想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但另一方面,这份自信究竟是经过理性的考量而得,还是仅仅由于强烈的自我情感而产生的一种自愿不觉的盲目,我不得而知。
日期:2018-01-17 20:25:49
子昭进来了,一手拿着咖啡壶,一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个咖啡杯。赵冀问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放到茶几上,摆放好杯子。
“无糖,原味,行吗?”子昭的眉头冲我挑了挑。
我点点头,她于是倾过壶来,咖啡如同展开的丝缎滑入杯中。赵冀问看着杯中腾腾的热气,兴奋的搓了搓手。
“你是不是也有些冷?”我问赵冀问。
她愣了一下,两手在胸前一拧,有些不好意思。
“那还得麻烦你给你嫂子也找件衣服披一下。”我说。
眼睛眯成一条缝,怨怼故作,史子昭半娇半冷道:“你倒是会做好人,我只是你的跑腿吗?”说罢,哼声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说,她一直是如此。史子昭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能力,她只对自己关心和喜爱的人保持高度的关注,与此相对应的是,其他那些人,不论事实上与她的关系有多密切,哪怕这个重要的人就近在眼前,她也能视而不见,或者说,她的眼睛的确看见了,但这也仅仅是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印象而已,视觉神经从来没有把这个形象传给大脑处理,所以这个人对她来说就形同真空。可能有些人就此会产生被她厌恶和蔑视的感觉,觉得这是一种无礼的表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无礼,但这绝不是出自她的厌恶或蔑视,她真的只是无所谓而已。就像天空中的星系一样,她也早已以自己为圆心,标出了自己的金木水火土和地球,其他那些人,不论他们号称是多么重要,在她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不值得也没有必要瞩意。对高秦的父母是这样,对赵冀问也是这样。她不是故意忽略他们,也不是忘了他们,对她来说,他们真的就是不存在。
最起码,我知道,这一点,她十年未变。
日期:2018-01-17 21:01:21
“她就是这样。”我说。
赵冀问一言不发,重又在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来,端起咖啡杯,吹起一层层的褶皱,抿口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