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无关?正应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攻破内部的,就是主帅的红颜知己——昔日蒙将的女人熊耳夫人,就是这个贱人,使固若金汤的钓鱼城拱手奉出。”
“你们太狭隘了,腐败的政治不能将罪责推卸给一个女人。”莫莉据理力争,“是女人与将军的名节重要? 还是十万人的身家性命重要?在忽必烈统一大业已经完成的情况下,南宋人如果再继续反抗,难道不是阻碍了国家的统一吗?”
“你这是汉奸理论。”这么荒凉的山上居然跑来个大美人,气焰还嚣张得很,中山装觉得挺有趣的,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和她理论一番,显示自己很有水平。
于是他义正词严地说:“爱国精神是正义的力量、民族的脊梁,那是让中国人永远不会被压塌的精神支柱。钓鱼城是一种象征:民族正气的象征、革命英雄主义的象征,是华夏人民反侵略的决心与创造力。历史证明抵抗是正确的!”
向经理一直不说话,可是却用鼓励的眼光投向身边的女人,莫莉又理直气壮起来:“抵抗有什么用?南宋还不是灭亡了吗?蒙古人还不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建立了元朝吗?”
“谁说没用?”中山装斥责道,“钓鱼城军民的殊死反击, 让蒙古侵略军领教到农耕民族的坚强力量,疯狂的掠夺收敛了,野蛮的屠杀扼止了,奴化与放牧政策改变了……如果没有钓鱼城这样的抵抗,元朝不会沿用儒家理学,不会尊重汉民族的精神、更不会对汉民族实行怀柔政策……”
莫莉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自持为政府的要员当过保健医生,继续辩解:“这与熊耳夫人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潜入宋营的军事间谍,也不是被敌人派出打入宋军的卧底女人,不过一个战争的牺牲品而已。身世飘零,流落到钓鱼城上来已经够可怜了,跟从蒙将或者侍奉宋将,都是被人玩弄的宠物,她有什么错?”
“怎么没错?王侯将相的功败垂成都与她有关,更重要的是事关家国,她就是一条美女蛇。”中山装发现,只有时髦女子一个人和他辩论,而那男人,迫不及待要走,哪有把老婆推到前线,自己当逃兵的?
莫莉也不理解。难道做生意的就怕当官的吗?这也太可怜了吧!只是难得遇见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男子,他明显对自己有好感,我已经放跑了一个男人,这个可得要牢牢地抓在手里。想必他一个人打拼,孤苦伶仃没人支持,我不帮他谁帮他?对,从今往后,我就要做他的保护伞。
想到这里,莫莉像是为自己辩护一样不遗余力:“那不是她的错,错的只是那个时代,错的只是当时的朝廷。错的只是你们男人,是你们挑起战争,是你们争权夺利,可怜女人成了你们的牺牲品,与她有关的只是身边的男人。前夫失败了,她流离失所才进了这荒僻的山林,后夫胜利了,她才能与之共享安乐。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 生活在那样的血腥时代,生存在不同民族迥异的生活习俗中,不独特、不另类、不反叛,只有死路一条。”
“宁愿站着生,不能跪着死,只要是中国人,男人女人都应该有民族气节。你还为他狡辩?”中山装说,“这样的人,已经遭到了千古唾骂。宣传厅长将她与王立并列,比作卖国求荣的秦桧夫妇,专门写诗讨伐予以痛斥。我们就是要清除这一对叛臣逆子,重新树立真正的抗战英雄。”
提到秦桧,想起西湖边岳王庙游览时的情景,那一对生铁铸成的秦桧夫妻跪在门口,身上流淌着人们吐的唾沫,莫莉突然恶心,抬眼一看,向汉文已经走出了院子,她一边叫着等等,一边回头对中山装说:“我不是认同那个女人,我只是同情她而已,不说了,不说了。”
见这个美丽的女子匆匆跑了,自己的论辩大获全胜,中山装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失落,一看手表时间不早,让两个工人赶紧清理,说马上领导就要来视察。
“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妨碍公务了。”向经理早已经很不耐烦,看见她跑过来了,连拖带拉,让莫莉快走。
莫莉脚不沾地地被他拖着跑,一边走还一边说:“不都是你的理论么?为什么你放弃和他们争辩?”
向汉文朝她微微一笑:“我认为钓鱼城的坚守是完全正确的,而在国家已亡时的放弃也是对的,前者是不容外侮入侵,坚如磐石;后者是审时度势,顺应历史潮流,保护一城百姓,因此功不可没。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哦。”
莫莉有点不高兴,他原来不是这样说的,是自己领会错了吗?没好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清楚?”
“唉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要破坏我们游山玩水的好心情吧。”
他的笑容也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是让人更着迷的地方,对对对,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不能破坏了好心情,跟着又有点儿担心:“我刚才的话是不是说过分了?他们不会把我真当成汉奸吧!”
“没有没有,”向汉文一只手拉着莫莉,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着,“我真不知道莫小姐如此秀外慧中,语言精当,当医生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去当一个政治家,如果在西方,简直可以当女王了。”
“开玩笑,当什么女王?”莫莉笑靥如花,“拜托了,那些女王大多是世袭的,我可没这么好的命。我只想嫁一个如意郎君,温柔典雅,英俊睿智,爱我,疼我,平平安安过一生浓情蜜意的日子。”
“莫莉,你看,我符合你的要求吗?”男子的声音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拉住她的手舍不得放了。
向她献殷勤的男人很多,可她只喜欢楼澋,而楼澋却是个丘八,是直线条的人,从来没对自己这样温柔体贴,一时间娇羞满面,轻声低语:“你,你真的……”
话还没有说出来,却被一声呼喊打断了:“啊——这里就是上帝折鞭处、东方麦加城啊——”
“什么人?”听到洋腔洋调的呼喊,莫莉立刻停止了抒情。
“好像是外国人说中国话。我们上去。”向汉文不愿意和他们遭遇,拉住她转身要走。
隔着转角的岩石,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呵呵!你们美国人说的什么上帝?什么麦加,与钓鱼城有什么关系?愿闻其详。”
这声音很有磁力,特别悦耳,是莫莉最想听的声音,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反而转身朝向下面望过去,见到两个男人正往上面走。除了一个大个子的老外,还有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像白杨树一样挺拔的身躯,正是让她心动的人,情不自禁地扯了一下身边的男子:“下面上来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你认识?”向汉文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