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来了,特务到底还是特务,恋恋不忘给他主子服务,那下垂的手枪又抬起来了:“你知道我找你干嘛?是我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我?”
见他吹胡子瞪眼的,姓冯的也不怕:“我知道,你不想杀我,否则你在江里就把我淹死了。”
“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杀陈明与你无关,杀你不如杀零号……但是放你,我也不甘心。”
“杀了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江龙也学狡猾了。
“我给你一点提醒吧!”姓冯的吊梢眼微微眯缝了一下,搓着冰冷的双手说,“电台不可能在你手里,但是你一定知道在哪里。”
“哪怕是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呀!”
“我愿意告诉你——”姓冯的不管不顾地说,“你告诉他们,日本人这是最新式的电台,密电码必须要与它一起研究才能破译……这牵涉到世界大战的走向,非同小可,所以一定要赶紧把密电码破译……”
“嗯?想不到你还是行家。”
“我们搞特务的,知道电台是非常重要的间谍手段,说出来你也不懂,我只是请你转告他们,千里迢迢带过来,绝对不是送给《新华日报》搜集新闻的……”
“你是说,共党单方面破译不了?”
他的小眼睛眯缝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你们要破解密电码,恐怕还要联系国民党内部的高层人士……”
见姓冯的一边说着一边跺脚,看样子是冻得慌。江龙朝他的脚下看,水浸透了的皮鞋依然精光赤亮,脑袋也像开了一道缝似地突然雪亮——这不就是在码头上打我的人吗?抬腿就踢了他一脚:“你打过我的是吧!”
对方也不躲闪,点点头:“是的,你脖子上戴那玩意儿太显眼了,因为我看侍卫室里有人戴过,只是提醒你。”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我放过你是吗?”江龙想到了老林,“你是不是也能像老林一样,也做我们的情报人员?”
“你又不是共党,你也没组织。”
差点泄露身份了,江龙马上装傻:“老林让我参加你们组织呢!”
“算了吧!告诉你,将来的天下,绝对不是我们这边党的天下。”
“为啥?”
“得民心者的天下……”
两个人说得好奇怪,要被第三者听见,都搞不清谁是哪一边的人。但是江龙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他说的是真话,更增加了信任,真正要放他,又为他担心了:“你这么回去,不被你们的人疑心吗?”
姓冯的说:“我虽然水性不好,但也会狗刨式来几下,没有淹死,是说得过去的……可以说被水冲到下游,走回去就得了,你把枪还给我吧!”
“刚刚物归原主,怎么给你呢!”江龙已经把枪收起来了,此时又掏出来了,“你要走就走,你要不走,我就用子丨弹丨和你说话了。”
“别别别,”这家伙是个莽汉子,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头脑发热了,手指头一动,我的小命就报销了。姓冯的赶紧说,“我再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我们今天要去端共党的一个据点,就在南岸,一个叫竹林园的地方,那家人就姓梁。”
江龙呵呵一笑:“我要把这些秘密都告诉零号,是不是能够立更大的功劳?反正老林介绍我去的。”
“你不会的,可能你还没有参加那边组织,那你的心思朝着那个方向。因为那是为你们穷人打天下的政党。”姓冯的定定看着他,“我跟你说这么多秘密,该把枪还给我吧!没有枪,我回去怎么交代?”
“你不能说掉到江里了吗?”江龙想一想,又说,“你可是把你的秘密都告诉我了,还回去干啥?不如和我一起干,我们找新四军杀鬼子去。”
这家伙,说他聪明的时候,他有点笨,说他笨的时候又有点聪明,姓冯的没好气地说:“你给我饭吃啊?我们两个是两条河道上行驶的船,只有百川归海的时候,说不定才能碰到一起。”
“百川归海?”江龙点点头,“好吧!希望我们早一天重见。你走吧!”
姓冯的想想还是不放心,说:“今天咱们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此为止。”
“好,江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江龙插好枪,双手一抱拳,来了个江湖式的告别.。
姓冯的一溜小跑往回赶,说不定,那一群傻了吧唧的部下还在码头等我呢!今天,,今天讨论的,的,你明天来哈,怎么样?,好的,再说,浑身湿漉漉的,冷得实在难受,跑起来暖和。
他那边跑走了,这边人跑过来了,就是那个钓鱼的,戴着斗笠,扛着钓鱼杆,杆子下面还吊着一个什么东西,跑起来一甩一甩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正是夏勇,满心欢喜地边跑边喊:“我吊着一条大鱼了,咱全家人可以打牙祭了——”
江龙沉闷地说:“大鱼算什么?我们的猎豹……真的死了——”
说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客随主便,三个人来到院子里。
两个男人初次面对面,肚子里都有些小九九,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院子里四处打量。
墙边种了一些蔬菜,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院子一侧一棵高大的黄桷树,冬天依然蓊蓊郁郁。看上去,树形奇特,悬根露爪,蜿蜒交错,古态盎然。枝杈密集,大枝横伸,小枝斜出虬曲。树叶茂密,叶片油绿光亮。枝叶蔓披,密密层层,宽阔的树冠遮天蔽日,像一把硕大厚实的巨伞,遮盖了小半个院子的光。
来来去去几回了,詹姆斯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迈着长腿走过去,伸开他的双臂,居然远远抱不拢它那粗壮的树干。情不自禁地说:“呀,这么大一棵树?怕是有三层楼高了吧?”
楼澋走过去,拍拍它盘根错节的树干:“我到重庆一年了,见到这种树太多了,紧紧地扎进石缝里,屹然而立,哪怕置身贫瘠的土地,坚硬的岩石,凶险的悬崖,它照样根须深植,枝叶伸展,昂首挺立。”
“常绿树种,冬天也不落叶,好啊。”,
楼澋望了他一眼,说:“谁说不落叶?它怪得很,我们的政府大院里好几棵黄桷树,它们落叶的时间都不一样,有的春天,有的夏天,有的秋天,有的冬天。每次落叶的时间也很怪,两三天之内,所有的树叶都落光了。但是跟着很快就冒出了鹅黄的嫩芽,没几天又变成紫红色的芽苞,五六天的功夫,绿油油的叶子又铺盖了满树。”
“为什么,它们落叶的时间不一样?”
“黄桷树在哪个季节栽种的,就在哪个季节落叶。”乔子琴这个时候才说话,“所以有人称之为记忆之树。”
日期:2020-12-18 1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