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了钟家门,有这么几种可能:送骨灰盒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老铁,你多带去的人可以为你证明;你带的那几个战友——起码你们是劫持日本军用物资的战友,认出来了老铁,老铁跟他们关系也很亲密,邀请几个人一起喝酒,不就引蛇出洞了吗?”
“高明啊老弟!”船长突然开窍,轻轻地拍拍他肩膀,“不管是不是老铁,我都要请你好好消费一下重庆幺妹。”
两个一起出来,船长撇下二号,直接开车就到詹姆斯这里来了。偏巧江龙也在这里,好啊,三个人一起去,詹姆斯和老铁偷取的电台,江龙和老铁一起在锅炉房铲煤的,他们两个要是认不出来老铁,那真是天晓得了。如果认出来了就好办,就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怎么也能把他骗出来。
他哪里知道?江龙一门心思想去见老铁,正在和詹姆斯商量怎样正大光明进鈡府嘞。
可是,谁也不想跟个特务一起去,带个夜猫子进宅,还能有好事吗?
两人一对眼就来了主意,江龙连忙把椅子让出来请船长坐下,说这里他是地主,他做东,要到街上再去买点菜来,三个人就在这里喝酒。
船长一看不高兴了,这两个家伙莫非心中有鬼?他们都是穿连裆裤的人,哪里疼哪里就是要害,就朝他们翻着白眼说:“你们百般推诿,什么意思?好歹都是同事啊!在重庆我可是地主,请你们喝酒还不好吗?你们是虫还是龙啊!”
江龙马上接过来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我们在码头上跑的人见得多了。重庆袍哥有钱有势,他们能让我们进去找人吗?反正我跟钟家人一条船下来的,没看见老铁去他们家呀!要是认错了人,只怕进得去出不来啊……”
詹姆斯也马上帮腔:“我早听说了,这地方有黑社会的势力,那么一定是这一家。”
“管他什么势力!”船长没好气地说,“我们只是去找朋友,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放心吧!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莫非你们心中有鬼?”
何不利用职务之便?詹姆斯突然计上心头,一甩脑袋:“我是无冕皇帝,去采访牺牲在外地的抗日英烈家属,正大光明的,怕什么?”
嗯,这是个好主意,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既然要采访,真舅舅也好,假舅舅也好,他必须得出面应付,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船长让詹姆斯打头,江龙第二,他拉低了帽子,走在最后。
前面两个人真担心啊,本来还不知道昨天零号去了的事情,万一见面时老铁一下把他们认出来,那不正好中一号的计了吗?被逼无奈,只好动身,上了他的汽车才发现不对劲,后面还有一辆车,跟着几个特工,万万不能让他们认出老铁呀!
钟家壁垒森严,船长的人离得很远,他让詹姆斯打头,两人跟在后面,让门房进去通报。
钟家门房见一个老外来访问,后面跟着一个干粗活的人,还有个吃公家饭的人,三人怎么走到一起的?问道:“你们是搞啥子名堂的喔?”
詹姆斯听不懂,但能猜出来他问的是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美国记者,我是来采访的。”
钟家在送儿子参军的时候轰轰烈烈,大报小报都有记者来采访报道,也知道记者是怎么回事,跟着就说:“我晓得了,你们就是写报纸的。但是你们来得不遇缘,我们二爷不在屋头。”
船长一听当家的不在,喜出望外,赶紧上前一步:“我们不过是采访而已,只想见见送骨灰回来的先生,听他们谈一谈钟团长英勇牺牲的事情。”
“哦,你们要见我们五爷呀,我去给你们通报哈子。”门房进去了。
三个人都有点儿奇怪:老铁在这里地位不低呀!牺牲的是老四,他到钟家当老五,与几个赫赫有名的钟家四大金刚平起平坐,怎么这么会混?
老铁正在教雷鸣打枪,家人来到后花园,说有外国记者要来采什么访。
老铁的第一反应就是詹姆斯来了,他一个人来到好办,万一……昨天零号铩羽而归,今天会不会再玩什么花招?于是就问家人来几个,门卫说三个人。
钟雷鸣马上跳起来了:“一定是住旅馆的三个人,一个医生,一个在长江里救我的人,还有一个外国人,对,一定是他们三个,我接他们去……”
“别忙,”老铁喝住孩子,问门房:“其中有女人吗?”
“没得,除了外国人,其他两个像是天棒。”除了外国人,那两个看起来有点凶,所以家人就这么说了。
什么是天棒?看见老铁疑惑的目光,钟雷鸣给他解释说:“这在四川话里,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当然这是贬义词,也说那些不务正业的、打流混世的亡命之徒……”
詹姆斯怎么会和这些人往来?一定是船长胁迫他的。于是如此这般对少年吩咐了一番。
钟雷鸣与门房两人一起出去了,见到三人,其中有两个都认得的,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双手抱拳,鞠了一躬:“诸位先生好,失敬了,舅舅派我来迎接大家进去。”
詹姆斯和江龙对望了一眼,马上心里有数了,这是在暗示我们,要装成互相之间都不认识是不是?只是江龙心里嘀咕,既然坐一条轮船来的,不认识说不过去吧?
果然,船长跟在少年的背后,快一步跟上他说:“小少爷,跟着我来的这位中国人叫江龙,你们同一条轮船来的,你不认识他吗?”
钟雷鸣停止了脚步,扭头上下打量着江龙,十分镇定地说:“我们上船单独住一个船舱,吃饭都是有人送的,恕我眼拙,不认识。”
詹姆斯也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心中却暗暗吃惊,装得太像了,情不自禁地说:“这孩子简直就是少年英才,聪明得很呢!”
钟雷鸣马上就回应:“这位外国叔叔,幸会幸会。您是第一次到重庆来吗?”
“孩子,你舅舅姓什么?”船长有几分失望了,还是见缝插针地问,“我们见面怎么称呼他?”
“当然跟我母亲一样姓啊。”
“令堂贵姓啊!?”
“免贵,家慈姓杜。”
船长找不到岔子,悻悻地说:“哦,我们等一会儿就称他杜先生。”
“不,除了我叫舅舅,我们全家人都称呼他为五爷,请这位先生入乡随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英俊少年板着面孔,两个认识他的人都忍俊不禁,更迫不及待想看看老铁现在是什么模样?进了一间小会客厅,坐在左手的一个先生站起来,长袍马褂瓜皮帽,还架着一副玳瑁色的眼镜,三个人都一愣一愣的,这就是他家的五爷吧?
来人还没说话,孩子上前喊道:“舅舅,我把客人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