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承包了快递公司整个市的业务，周高天比起过往愈发的细致和认真，每天的派件业务，发件业务都要亲自跟进，就算一个简单的罚款，他总是在核实好多次后才实施，能不罚款的他尽量不罚。毕竟自己也送过快递，知道如果奔波劳累后再收个罚款单是多么让人心里酸楚。

他一个人慢慢走出仓库，看天色渐暗，一天的忙碌在送走运输车后算是彻底的结束了，饥肠辘辘的他来到车旁，从车里取出符米给他备好的面包，配着矿泉水，吃了起来，这是他每天在晚饭前一顿小餐，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吃着没有一丝甜味的面包，他心中却是甜甜的，这是符米考虑到他的胃酸，特意订购的。

手机的震动声总会出现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喝了一口水，咽下嘴里的面包，他拍了拍手，拿出手机。

“爸，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符爸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挺好的，你呢？在省城还习惯吧。”

疲惫的周高天在此时接到符爸的电话心中是有几分喜悦的，他们分开也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没有联系几回，他还是挺想符爸的，对于周高天而言，符爸除了是自己老丈人，很多时候更像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他们虽相差好几十岁，但是总能找到相投的话题。

“不习惯，一点也不习惯，这次打电话就是问你，让你们要小孩的事情，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我每天盼着能回去带孙子，但你们回去之后，却好像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一样。”

符爸也是开门见山，他的却在省城过的很不舒心，闲不住的他总是想出去，可是出去了又觉得陌生，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些日子他转遍了省城新家周围，自己能到的地方，却没能让他有半点喜欢这个地方的理由，说白了，人，本就是群居动物，景色再美，一个人欣赏，总是瞧不出那有多美。

“爸，这件事我和符米还在商议中，你知道我们现在并没有准备好。”周高天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他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情，瞬间被这个话题浇了凉了下来，他略显尴尬，对于这件事情，他不想解释，也不想回答，因为有的感觉自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想在语言上解释通透，却是及其难的事情。

“什么叫没准备好，难到你就看着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死去，临死了连自己的孙子都见不到一面吗？”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现在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要多少钱才够，你们现在都在努力赚钱，怎么就没有经济实力了，这样的借口，你堵你爹妈可以，堵我是不是显得迁强了。”

周高天此时又似乎回到了，从省城离开的前一夜，同样的质问，同样的回答，仿佛在某些问题上，永远探讨不出答案，各怀想法的人像是对着剧本念着台词，无论对方在说什么，自己语言永远一成不变。

“爸，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我的存款当时借给了符萍家，至今也没还过来多少，符米的钱又投进了快递店里，现在我们连跟你借你的钱都没有还清，哪有能力抚养一个小孩。”

“你这个老头，这么一件事情，让你说半天也说不明白，电话给我，我来说。”

周高天耳朵里清晰的听到符妈对符爸喊道，几秒的停歇后，符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小天，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没钱生小孩，还是根本就不想，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明白点，我不想和你叽叽歪歪的瞎扯，说就说点痛快话。”

“妈，这个。”

他陷入了一种凌乱，对于符爸，他还是能那么回上几句，可是符妈总是步步紧逼，让他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说缺钱，那么符妈的下一句话必定是钱她出。

“你要是说想要，但是觉得现在的经济不允许，那么我告诉你，我和你爸这里有，我们给孩子出抚养费，要是你还觉得我们会亏待你的孩子，那好，我们马上卖了中山路的那块地，我想这些钱总够让一个孩子长大吧。”

不出所料的话，让周高天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害怕，说自己拒绝，说自己还没有想好，这些陈词滥调，无疑会被符妈几句警示名言吊打。

电话那头的符妈本就是个急性子，看着周高天半天不说话，心底的火气被顶了上来。

“你不说话的意思是，不想要了？”

周高天仍没有说话，与其说是沉默，倒完全可以理解成是一种默认。

“好，好，小天，我今天也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你也给我听清了，我家符米今年多大了你心里也知道，现在生小孩已经算是高龄了，我们暂且先不说年纪大生出来的孩子好不好，就说再耽误下去，她还能不能生，如果生不了，这个责任谁承担，你们周家承担还是我们家符米承担。”

“自然是我自己承担，毕竟现在阻止要小孩的人是我。”

周高天不是个逃避的责任的人，如今的他所做的决定，自然不会在未来迁怒于符米，但是在符爸符妈心里这个承诺也只是如今，倘若以后周高天把责任无情的推给符米，那么在二老心里，自己的女儿将背负什么样的压力，就很难说了。

“你承担，你承担的起吗？你爸妈答应吗？你们周家的亲戚们答应吗?到时候他们谩骂的人会是你周高天吗？我想不是吧，到时候这些流言蜚语的承受者，该是我家符米吧。”

“妈，或许你说的对，但是我既然和符米已经组建了家庭，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她周全，我肯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听着周高天的话，符妈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冷笑。

“就你？你老丈人和我刚结婚的时候也这样说，他护住了吗？我当时经历了什么，我现在还历历在目，小天，不是我不信你，这女人如果不生个小孩，那么她在婆家就完全没有地位。再说你就不考虑你老了怎么办，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人家都子孙满堂，其乐融融，你们呢？尝尽孤独，最后在凄冷中离开。”

周高天彻底被击败了，但只是言语上的，他无从解释，也无从反驳，符妈说的对，但是事无绝对，他既如此坚持，自是有凄冷而终的准备。他用手摸了一把脸。

“妈，能不能不要这样逼我，对于这件事，我何尝不是经历里内心千万次的挣扎。可是我真的没有准备好，也没有那份勇气。我”

“我不想和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反正我就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决定不要小孩，或者还想着拖几年再说，那我也不怕你心里不舒服，你就别耽误我家符米了，要孤独终老，你自己去，别拉上我家符米，你自己斟酌吧”

说完符妈狠狠的挂了电话。

周高天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一动不动，符妈最后的话，的却刺痛了自己，他所经历的人生和符米根本不是一样的，自己年少恐惧的阴影，让他在孩子的事情上一直坚定如铁，自己年轻时的失败让他对于自己是充满怀疑和自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份执着根本上源于自己的不自信。

可是符米呢？她衣食无忧，潇潇洒洒的长大，该是向个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个安稳的家庭，相夫教子，符萍当年可以那样选择，那么符米呢？为什么自己一直在忽略这个问题，是自己的自私，在一步步耽误着她吗？

一股亏欠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省城家里。

符妈挂了电话，气呼呼的坐到了沙发上，符爸则不可置信的看着符妈。

“你这个老太婆，你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这要是真的出什么事情，该如何收场。”

符妈看了一眼符爸，气愤也渐渐散去，嘴角泛起一丝笑。

“会出什么事情，我这个可是一石二鸟之计。”

“还一时二鸟，这小天的脾气虽然看着柔弱善良，但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万一他一个想不通，要离婚，那可怎么办，虽然这孩子家庭条件差，但是人品也算是百里挑一的，对你我，对姑娘，这些年也是极好的。我觉得你说的话有点过了。”

“过？有什么过的，我告诉你，咋们这丫头，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认准的人，就算天王老子来，她都不会放手，小天敢说离婚的话，她非打断小天的腿不可，所以离婚，根本不会发生，现在就是要故意逼逼他们，我也是着急，不然也不会说这么重的话，我俩老来得子，你说说拉扯大符米多不容易，他俩可别像你我一样。”

符爸对符妈这席话是赞同的，他想起自己每次去给符米开家长会，总是心里忐忑不安，其他孩子的家长一个个都年轻气盛，自己很多次都被当成是爷爷来开家长会。

“你说一石二鸟，那另一只鸟呢？”

“我这一席话说出，以我对小天的了解，他肯定觉得自己对不住符米，你想想，他是不是会更加珍惜这个理解迁就自己的老婆？”

符爸竖起大拇指对着符妈。

“姜还是老的辣啊，真有你的，怪不得，我这辈子处处对你觉得亏欠，处处觉得你为了这个家奉献良多，现在想想，该是你套路深啊。”

符妈睁着大眼，恶狠狠的看着符爸。

“意思是你被骗了一辈子呗，设计了一辈子呗。”

符爸看着符妈，一个冷颤。

“没有，开个玩笑。”

说完一溜烟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