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锦屏之死(下)
宜萱心中一酸,看着和鸾眼中的不可置信之色,便道:“你都听到了吧!锦屏和熙儿根本不曾有过肌肤之亲!而锦屏出嫁之后,熙儿便离开京城了!柳其志当然毫无疑问地是柳淮的儿子!!”
和鸾固执地咬了咬牙齿,“当初熙表哥的确出了京城,但未必不是和锦屏去私会了!”
这话一出,柳淮抬头愤懑地瞪着和鸾,他恨恨道:“月前家父听到流言也曾经怀疑过志哥儿,已经叫小人在祠堂里和志哥儿滴血认亲了!!”
听到“滴血认亲”四个字,宜萱心中咯噔一下,这玩意儿也着实不靠谱啊!不过瞧着柳淮的样子,看样子是滴血相融了,宜萱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柳淮果然扬声道:“志哥儿是小人的儿子,若固伦公主不信,小人可以叫人抱了志哥儿来,当真固伦公主的面儿再滴血认亲一次!!”
见柳淮如此铮铮之态,也由不得和鸾不信。和鸾咬着嘴唇,眼里微微晃动,“柳其志……真的不是熙表哥的……”
宜萱拍案道:“我不知道是那个混账跟你说了这种话!!我的性子,又岂是容得熙儿未娶妻先纳妾的?又岂是容得庶子生在嫡子前?!你就算心有怀疑,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我……”和鸾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她心想,若真的是姑姑的孙子,就算她质问了,姑姑又如何会承认呢?
和鸾低头道:“那您为什么给旁人的儿子取名?”
宜萱一愣,和鸾疑心柳其志的血脉,竟然是因为她给那孩子取了名字!!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宜萱有些气得无处可发,难道她连给人家孩子取个名都不成吗?!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是揣测和怀疑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就算如此,你仍然还是为了那一抹嫉妒之心,非要置锦屏于死地吗?!!”宜萱无法理解和鸾这种心态,熙儿远去西南,归期未定,她原以为冷静些日子对和鸾的心性有所助益,可没想到反倒叫她愈发娇蛮,甚至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和鸾听了这番指责,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我把她推下水的!是她自己跳湖的!!她若是清清白白,又岂会畏罪自尽了?必然是她和熙表哥有什么暧昧!!”
“够了!!”宜萱再也忍不住,扬起胳膊,便扇了和鸾一个重重的耳光。
和鸾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满眼的不可置信之色:“姑姑……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打我?!!”——她咆哮着,泪水流了下来,眼里更多的却是怨恨之色。
“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宜萱怒吼道,“锦屏分明是清清白白的,你逼死了她,不但不知悔改,反倒还要往一个死了的人身上泼污水!!和鸾,我竟不知你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当初,我就不该叫熙儿娶你进门!!”
愤怒至极的心情下,宜萱也说出了那句最伤害和鸾的话。
和鸾泪水朦胧,她大吼大叫,“就是我杀了那个贱婢又如何?!!”她充血的双眸等着柳淮,“你不服气吗?有胆量你就去顺天府尹告状啊,再不然还可以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啊!!她是自己跳下去,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她想死,我凭什么要拦着!!”
宜萱看着如此有恃无恐,还如此言语恶毒的和鸾,或许真的是她错了,和鸾和熙儿根本就不合适……和鸾小时候很可爱,可长大了,终究受了她母亲董鄂氏偏执激狂性子的影响,如今被妒忌这种东西催发,又没有丈夫陪在身边安慰守护,只要受到一点点撺掇,她就忍不住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宜萱不知道和鸾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可以预见她和熙儿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糕。
和鸾大吼了一通便跑了出去。
柳淮伏在地上,呜呜哭了一通,“我、我……的确没胆子,我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安排人把柳淮送出了京城,宜萱也沉默良久。
玉簪这时候走了进来,她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奴才没来记得告诉您。皇后娘娘病危了……”
宜萱一愣,董鄂氏病危?她急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玉簪道:“半个月前,据说已经昏迷不省人事了,太医都说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宜萱呆住了,她突然想到和鸾那副落寞的面孔,原来是因为董鄂氏的油尽灯枯,才让他如此憔悴。
面临母亲即将离开人世的痛苦,这样情况之下,一个人的确容易激愤。或许她不该打和鸾那一巴掌……
“熙儿哪儿有消息吗?”宜萱又问道。
玉簪说:“西南山林险峻,围剿颇要费些功夫,小公爷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知道了……”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就明年三月三吧,她问过三首了,阴间通道只有在四大鬼节的时候才可以开启,若那个事实熙儿能回来,他若不愿意留在这个时代,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吧。
熙儿与和鸾的婚姻,再勉强下去也是无益了。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勉强熙儿,他本不喜欢和鸾,可以因为宜萱的坚持,他娶了和鸾,可一成婚,那闹出了矛盾,熙儿也为了躲避而出征西南。
乾隆元年的隆冬,乾隆帝弘时的原配皇后董鄂氏终于走完了她一生的路程,那是腊月初五的日子,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仿佛要用一片雪白覆盖整个京城一般。
在董鄂氏灵前,和鸾哭得屡次晕厥过去,叫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又生了三分不忍。
或许锦屏的事儿,她只是一时嫉妒,放出了恶念。后来她才晓得,那日被她怒斥大了耳光之后,和鸾自己每日出了进宫服侍日益病重的董鄂氏,就是闭门在公主府里吃斋念佛。
她应该是知道错了,只是她作为固伦公主,太要脸面,不肯低头罢了。
董鄂氏一死,这一年的春节也不能隆重办理了。
来年春天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于继后人选的商定,虽然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原配皇后死了,要等三年才可以立继后,但是却可以先立一个皇贵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掌摄六宫事务,等原配皇后丧满三年,便可晋为继后。
但关于皇贵妃该由谁做,毫无疑问地时儿和皇额娘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皇额娘年纪大了,自然要照拂娘家的人。可弘时一心想要立星移,也是分毫不肯让步。
宜萱走到慈宁宫殿门外便听到了里头激烈的争执,皇额娘的声音苍老而沉重:“哀家抬举咏絮,也不只是偏心她,永瑜失了母亲照拂,若日后的继后有了自己的儿子,只怕免不了相争,弄不好圣祖年间的九子夺嫡便会重演!!若立了咏絮,让她抚养永瑜,咏絮必然会视永瑜为亲生!!”
弘时哼了一声,“敢问额娘,礼妃是立了什么功劳,您不但要把皇后的宝座给他,还要把朕的嫡子也给了她!!而纯妃刚刚又给朕生了一个阿哥,有延绵皇嗣之功,有功劳的不奖,反倒要嘉奖无功之人,如何能叫人心服!”
皇太后道:“皇帝可以加封纯妃为贵妃,作为褒奖。”
弘时道:“褒奖纯妃是应当,可礼妃不当晋位!!”
“皇帝!!”皇太后语气已经非常不悦了,“纯妃给皇帝生了九阿哥,莫非皇帝要舍了永瑞,立九阿哥为太子吗?!”——姚贵人生了弘时的第八子,星移则随后生了九阿哥。
弘时沉声道:“皇额娘,立储大事,事关国本!朕不会学圣祖爷,盲目地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与其立嫡立长,不如立贤!”
皇太后沉默无言了。
宜萱轻轻推门入内,微笑道:“若皇额娘和皇上为立谁为继后之事为难,我倒是有一个公平的主意。”说着,屈膝做了个万福礼。
皇太后点头道:“你说来听听。”
弘时想着自己姐姐是看着星移长大的,对咏絮却并不亲近,便也放心地点头道:“姐姐尽管说来。”
宜萱便道:“先都立为贵妃,且看她们谁短命。先死的,先立后。”
她这番公平话,叫皇太后和皇帝齐齐愣住了。
皇太后露出惊讶之色:“难道后位要空悬着吗?”
弘时思忖了一会儿,便道:“空着也不无不可!”——总比立了咏絮要好!
皇太后皱了皱眉头,“这倒也是个公平的主意,但是——”皇太后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哀家老了,指不定能活几年呢!而纯妃与礼妃都身子健康,如何都不会走到哀家前头。若哀家去了,皇帝若是不守诺言,哀家也无计可施!”
皇额娘的担心不无忧虑,以弘时对星移的偏爱,难保皇额娘一去世,就直接立了她为皇后。
弘时正色道:“朕可以写到一道不对外公开的手谕,分别赐给纯妃、礼妃各自一份,谁若先不久于人世,便立谁为后,日后再立另一人为后。”
皇太后听了,满意地笑了,“如此,甚好!”——她盼着的无非李家也能得一个两朝后族的荣耀,临死封后,那也是皇后!就像孝懿仁皇后那样!
宜萱笑了,如此一来,谁短命谁能先坐上皇后的宝座,而长寿的那个也不吃亏,短命的死了,她也可以被立为皇后。如此看来,自然是长寿的那个貌似划算一些,似乎能多当些年皇后。可也不尽然,因为短命的那个被立为皇后,长寿的那个还是妃子,就得叩拜皇后,一辈子都要低一头。
不过皇太后可不关心这个,她只在意礼妃能坐上皇后的宝座,至于是做第二任还是第三任,至于是等十年还是二十年或抑更长,她就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