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在贵人前去的时候,都会清空游客,也不知这民妇是如何进去的。
陈太妃是心肠最软和不过的人。
听得那民妇如此说,又见她明明和自己年纪相仿,却苍老如同老妪,不由得怜悯心起。
吩咐人将那老妇带回,询问她到底有何冤屈,好生照顾。
这件事在京都掀起颇大波澜。
东平侯府的老夫人?那位满头银丝,慈眉善目,总是舍粥供斋的老夫人?
具体那喊冤的民妇说了啥,并没外传。
只是两天之后,又有四五个妇人,跪在京兆府,状告东平侯府老夫人,谋害她们的子嗣。
状事如何,暂未清楚。民间议论纷纷。
百姓不知实情,天然同情弱者。
没几日,关于东平侯府种种流言蜚语都流传了开来。
只说这东平侯府,为何总是嫡系子嗣艰难?
瞧瞧那旁支,长得多么蓬勃壮大,孩子多的,偌大的院落都塞不下。
同一个祖宗生得,差别便是这么大?
听闻——皆是因为东平侯府老夫人,是个厉害的。
因她只生了一个儿子,便牢牢拿捏着整座后院。除了她的嫡子之外,再没有其它儿子生出来,不是落胎便是夭折。
等老侯爷故去后,更是把他那些妾室全都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传到了东平侯这一代,也是一样的子嗣艰难。
只有一个嫡子,还半途早夭了。现在的世子还是外室生的。
东平侯纳了十几房姬妾,整日寻花问柳,怎的也生不出孩子?
都说是他娘杀孽太多,这都是报应。
消息传到东平侯府,老夫人砸了一碗茶盏。
一贯温和的眸子亮得犹如鬼火。
“去!查查是谁在兴风作浪!以为这样就能扳到我?”
。
周让靠窗坐着。
窗外惊雷奔走,电闪雷鸣。雨点却要落不落的,稀稀疏疏。
楼下有人大喊:“大雨要来了。”
大雨,他们知道什么是大雨。禹县的雨,才叫真的大。
周让手里捏着一根金钗。
钗头是两朵并蒂莲花,金光闪闪的,看着很富贵。舟舟应该喜欢。
店家说,并蒂莲,意为永结同心,一心相守。
虚头巴脑的,都是这些奸商为了赚钱自己胡乱编造的。
但他还是花光所有钱买下来了。
没啥特殊原因,花朵大,用料足,好看,实在。
云和郡主从外面进来,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周让。
男人脸色褪去青涩,两年的沙场生涯,让他气质脱胎换骨。
俨然便是她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惊慌失措的周将军了。
她脸上带出笑意来。
这还是第一次,她与他单独相处。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她特意梳妆过了,白衣能衬拖出她身上的仙气。乌发半挽,俨然便是云中仙子。
周让目光落在她身上。
云和气质清冽,浅色云纱衣和白玉首饰,与她最为搭配。
脸上刚露出羞涩之态,便听到周让冷冷开口。
“你家死人了?穿孝衣?”
他上过沙场,见过无数兄弟的尸骸用白布包裹着,对白色毫无好感。
云和:“……”
忍住,不要生气!
他就是个直脑袋,一直在外打仗,根本不懂得女孩家的心思。不要跟他计较。
她朝房内走来,在周让对面坐下。
很快就发现,周让手中捏着一根金簪。
金器庸俗市侩,但那朵花是并蒂莲,工艺不错。他这样粗犷的男子,选中这样一只钗,已经是有心了。
云和不由得欢喜起来,摸了摸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少了一根钗?”
周让莫名其妙。
敏锐感觉到对面女人在觊觎他的金钗,很是不悦地把钗子塞回怀里。
“你缺钗关我什么事儿?”他冷冷说道。
云和:“……”
这个不懂的转弯的玩意儿,真的就是她记挂了两辈子的男人么?
要不是她爱他那么深,她一定找人敲爆他的头。
正想说话,脑中蓦地一痛。
云和慌了神:——不,等等,让我先跟他说一会儿话!
她的挣扎没起到任何作用。
那裹在雪裘里,粉雕玉琢的姑娘,双眸变得无神,瞳孔深处泛出一点血色。
“就是你,想要把地宫里的小黑龙放出来?”嘶哑衰老的男声说道。
轰隆一声炸雷响在头顶。
闪电照亮整座上京城,冷雨带着狂风,灌入进来。
。
舟舟坐在玄都观的钟楼上,两条腿悬在外面,轻轻荡着。
所有的雨滴在碰触到她之前,自动朝外弹开。
小姑娘衣袂如常,身上有一层淡淡的莹光。
呜咽的风从远处吹来。
她簪在耳边的珠花,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整座上京城,弥漫着蠢蠢欲动的不详气息。
只是这气息被夜雨覆盖着,不甚分明。
“祖宗……小祖宗!”
遥遥的,有声音从西北方风雨中传来。
舟舟皱眉,朝着半空招了招手。
王小九被夜风裹着,连翻带滚的落进她掌心。
被夜雨冲刷着,龟壳显出一种凉浸浸的质感。
不待落稳,王小九叫着:“出事啦出事啦!”
它从龟壳里取出一串佛珠。
“——这是周让自己解下来,丢到如意春风楼里的。然后,他就上了云和郡主的牛车,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舟舟变了脸色。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
整个人像只鸟儿似的,从屋檐上坠下去。
风雨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
她化为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消失在雨幕里。
…
玄都观檐角挂着的铃铛像是发了疯。
铃铃铃,铃铃铃。
舟舟化作的那道金光落在玄都观内,立刻有守在道观的青年道士冲过来。
“——大仙!我师父说,地宫里的诛邪阵发动了!!”
舟舟皱眉。
“诛邪阵怎么会突然发动?”
诛邪阵是隐秘设在玄都观中的一处强大法阵,纠集了整个皇朝最强大的玄门力量。
用了诸多法器做镇物,还有舟舟做诱饵。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隐匿在京都的那个邪物,引来此地,彻底净化。
为此,他们已经准备了两年。
只是这两年,不知为何,那邪物很是收敛,基本从不露面。更没有来玄都观中寻过舟舟。
这与他不可一世的性格很不相符。
青年的道士手里提着双剑。
“您快跟我过去瞧瞧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