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又拽住了一旁正准备动用念力的李逸闻的手腕,神色有些慌张。
“不要出手,小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方槐声音有些发颤,李逸闻从未见过他这般慌张的模样,当然是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方槐再面向那鬼气时,手里已然是用朱砂画好的除阴符。
他虽然不能直接杀了那些生魂,但只要能驱散此地的阴气,那这些生魂也会变得好对付得多。
方槐这般想着,就要驱动念力燃符。
然而……他掌心的念力竟然在凝聚起来的一瞬就开始消散!
“怎,怎么会——”方槐剧烈的颤抖起来,呼吸都在发抖。
可他的念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凝聚。
那些生魂扑上来,方槐几乎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然而那些生魂却是径直穿过方槐,像是跟他不处于一个时空一般,越过他往其他嘉宾的方向飞快掠去。
方槐这才大梦初醒般的发觉自己好像碰不到那些生魂,也碰不到其他人。
沈符,周行风,还有李逸闻。
他都碰不到!
“不,别伤他们,不该连累他们……”
方槐眼中是一片泪痕,他眼眶泛红,原本就好看的面容此刻被泪痕渲染得更加易碎,让人揪心的疼。
那些鬼气很快就将方槐身后的人尽数吞噬,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
方槐想要阻止,然而他的念力迟迟无法凝聚,甚至也没办法触碰到任何人。
他就像身处于一个幻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无力改变。
幻境……
方槐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那些鬼气很快就将所有人缭绕,方槐给他们的护身符接二连三的迸发出金色的碎光。
护身符碎了。
再没有什么能护住他们。
方槐满眼的泪痕,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地。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可偏偏他一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走在他之前。
他的护身符终究是护不住他们,什么也弥补不了。
方槐的心在这一瞬撕裂般的痛起来,他就要被这样的痛楚淹没。
纵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坚韧的人,但再坚韧的绳索也会在日复一日的钝刀切割下尽毁。
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便是凌迟般的酷刑,留他一人在回忆里苦海无涯。
他终归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不,不要死……”方槐跪地的瞬间,整个人几近崩溃。
可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那鬼气吞噬,直到死前都还看着他,叫他逃,叫他活下去,叫他不要再回头……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那黑色的鬼气淹没,无尽的漆黑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无尽的黑暗。
走不出的回忆。
“方槐,小方?”
“他已经睡了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也不知道方槐不能喝酒啊,昨晚的团圆饭不过就多喝了几杯,竟然醉得不省人事。”
“陈姐你们不要担心,方槐就是太累了,多休息会儿就醒了。”
迷迷糊糊中有对话的声音响起。
方槐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在说话。
他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想要睁开眼却没有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方槐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终于是艰难的睁开了。
方槐强撑着坐起身,并没有一夜好眠的轻松,反而有些疲惫。
他睁眼,看到时稔、陈若水和孙哥都在,正满是担忧的望着他。
方槐正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的毯子毛茸茸暖呼呼的,再加上开得很足的暖气,一点儿也没有冬天该有的寒意。
“陈姐……”方槐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想起来。
他昨晚在陈若水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酒,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陷入梦魇之中。
“你又做噩梦了?”时稔问着,眼神里满是担忧。
方槐缓缓地摇头:“是做梦了,但……也不算是噩梦。”
虽然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们的离去近乎残忍,但也只有在梦境之中才能再相逢。
所以既是噩梦,也是美梦。
梦里的他们都很好,沈符和周行风依旧好好儿的留在白鹤观,跟着不靠谱的重霄学习画符,李逸闻也终于是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活着。
一切都很好。
好得不真实。
方槐走到一旁的窗前,看着外面洋洋洒洒飘落的大雪,神思有些恍惚。
陈若水担心的看向时稔,但时稔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这样的梦方槐应当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时稔无奈的笑笑,笑得有些凄惶,“所以我从不入世太深,因为我怕我承受不起回忆的沉重。”
时稔是地仙,与方槐一样寿数绵长。
他们都一生实在是太长,长到足够看着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走入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一抹光色,最后又无可挽留的离去。
回忆的分量看似很轻,但一桩桩一件件堆叠在一起,也是足够将人压垮的重量。
方槐看着那落雪,神色无比悲戚。
“他们如今,应该会一世无虞吧。”方槐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凄然的浅笑凉过窗外的雪。
或许是他太过于念旧。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依旧时常梦回一切结束的那天。
如同四季轮回,永无止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