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钟,宁须安的闹钟响了起来。
他不是应声就能起的类型,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将闹钟关掉后,脸仍旧要往被子里埋。
紧接着就是七点零五的、七点十分的、七点十五的——这一个响起来的时候,宁须安察觉到身边人动了动,他一怔,这才有几分清醒——因为时间太晚,纪庭昨天在他家里留了宿。
宁须安愣神的这会儿功夫,纪庭已经侧过了身,一条手臂横过宁须安的胸膛,先一步拿到了手机。他先关了那个闹钟,又干脆把手机贴上宁须安的指腹。
宁须安完全醒过来了。
他的手机是宁伟兴用过后淘汰下来的,为了尽可能地节约内存、提高运行速度,大半都是初始设置,软件也只基础的那几个,但这仍然没办法让它响应得更快。
纪庭还困着,等待的间隙里身体的重量就忍不住往宁须安身上靠,下巴也在宁须安的肩膀上轻轻点着。
三四分钟后,他才看见了宁须安闹钟设置的全貌:在七点十五之后,还有七点二十和七点二十五的。
纪庭半眯着眼睛笑了一声,一边关闭了全部一边声音含糊地在问:“宁须安,你原来要设这么多闹钟啊?”
宁须安应了一声。但真正叫他受不了的并不在于卡顿的手机或是纪庭发现的关于闹钟的秘密,他缓慢地呼吸了一个来回,试图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往另一边挪。
纪庭对他的动静有所察觉,低下眼睛看他:“你干——”
短暂的一秒后,纪庭迅速往后弹去,他退得太急太猛,连背都狠狠撞上了墙,发出一声沉闷又短促的声响,接着,整个人就又摔回了床褥之中,他掩着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我……”
宁须安慢慢坐起来,他抿了下唇,语速很缓地说:“早上,很正常。”
但再正常纪庭都觉得尴尬万分,静默之中,他连观察宁须安神色时都有些小心翼翼,只敢一点点一点点地将目光挪出掌心。
晨光里,宁须安还愣愣地坐在那儿,压在被面上的手指白皙又修长,他脸上表情茫然居多,头发睡得有些乱,就和要设那么多闹钟的行为一样,跟平常冷淡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显得特别柔软和温顺,叫纪庭觉得心痒。
他舔了下唇:“宁须安?”
“嗯?”
宁须安下意识地应声看过来,眼皮微微垂落,偏灰色的眼睛就像是某种造价高昂的琉璃,蕴着如雾如纱般的飘渺光彩,形状姣好的唇泛着很浅的红。
对上纪庭的目光,他才有些反应过来似地移了视线:“我先出去。”
纪庭却已经起了非常、非常不好的心思,他吞咽一下,拉住了宁须安的手腕,又低声在问:“宁须安,你平常住宿舍,那你和你的舍友有……”
宁须安顿了顿。
他明白纪庭在说什么。
十七八岁的男孩欲望多半强烈,他的两个舍友经常做那些事:相约着一起观摩色情片,一起或互相抚慰,再在过程中发出和野兽一样不自控的喘息。
宁须安不曾参与过,他往往只躲在卫生间里,塞着耳机背英语单词,那些沉溺于下半身的样子总是让他感到十分的肮脏和丑陋。
但现下,宁须安的眉梢微微折了折。
余光里,他看见自己的书桌上,那只百乐静悄悄地插在饮料瓶做成的笔筒里,围绕着它的却尽是些廉价货。
而纪庭送他的那只漂亮手表,也被他藏在书桌的抽屉里,久久不见天日。
他将神思重新凝回在纪庭身上——纪庭无疑是被养得很好的少爷,在面对羞窘的环境时,纵使竭力掩饰也仍然挡不住不安流露,但此时此刻却身处在宁须安的家里,用着属于宁须安的劣质物品。
——宁须安时常觉得纪庭与他格格不入,就如百乐之于他的笔筒,名表之于他的手腕。
那么,宁须安想,当纪庭也变得丑陋、肮脏一点的话,他是不是就会和宁须安的家、和宁须安本人相衬了?
他朝纪庭俯下了身,看上去很平静地问:“你想我帮你?”
纪庭快速地眨了下眼睛,一时之间也不太确认宁须安究竟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拉着宁须安的手也松了下:“我……唔!”
宁须安的手其实还携着丝丝凉意,但被握住的瞬间,纪庭却只觉得自己迅速发起热来,一声呻吟就这样从喉间滚了出来。
宁须安指尖瑟缩了一下,他掀起眼皮瞟了纪庭一眼,又很快落下,说:“你声音小点。”
现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验证那个突然的猜想,宁须安想,他有意将呼吸放缓,将略快的心跳忽略,只预备着要做个很客观的实验者。
但他的实验对象一点儿也不老实——纪庭紧紧扣着他的手腕,莫名有点儿不高兴地问:“你真和人家做过这事啊?”
宁须安没必要在这事上撒谎,坦诚地在说:“没有。”
纪庭打量着他的神色,又问:“跟卫东也没有?”
宁须安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卫东,只继续答:“没有。”
答案落下来的瞬间,纪庭的眼里迸发出很了惊人的亮意与笑。宁须安蓦然变得不自在,他用了点儿力去捏纪庭,在纪庭条件反射地夹住他时,心浮气躁地问:“所以你有?”
“当然没!”纪庭立即说。
他讨好似地弯着眉眼,伸手去摸宁须安的腰,又抬着头去贴近宁须安。
鼻尖与鼻尖相贴时,呼吸间的热流就像蛇信一样扫过宁须安的脸颊,纪庭强调似地在和他说:“就想跟你。”
宁须安呼吸陡然乱了起来,在深深的不妙预感里,他却没法阻止纪庭顺着他小腹上绷起的青筋一路往下探:“纪庭……”
纪庭的嗓音沙哑透了:“一起吧,宁须安。”
然后,他们并在了一处——身体不断地相贴、碾揉又摩擦,时而舒张,时而收紧,沁出细汗,蒸出热意,潮热的水汽在克制的喘息间蔓延又缩小,萦绕着他们构成了一个只属于宁须安和纪庭的私密领域。
宁须安将近在咫尺的纪庭望得分明,拓在纪庭眼瞳里的他也一览无遗。
原来沉湎在欲望中的人说起来还真没什么两样,双眉要微蹙,脸颊、耳根甚至是脖颈却都浮出了薄红,眼眸变得湿润又迷蒙,像是被快感冲刷得根本无所谓眼前人到底是谁。
——然而纪庭却忽然叫他:“宁须安。”
宁须安抖了一抖,快感在那瞬间侵进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叫他小腹收紧,几乎是应声射在了纪庭的掌心。
紧接着,他的手也变得濡湿,乳白粘腻的液体交融于一处,又沿着指缝缓缓下落。
翻腾的气流慢慢平静下沉,宁须安闭着眼睛呼吸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抽了纸巾扔给纪庭先简单擦擦。
纪庭一面擦一面突然问他:“是不是有点快了?”
宁须安一愣:“什么?”
“我们——”纪庭说,眼里促狭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了,“但你比我还先。”
两秒后,宁须安面无表情地将被子拉高,毫不客气地蒙住了纪庭的脸,接着便动作利落地起身下床,要去洗漱。
“哎哎哎,我错了,”纪庭迅速探出身子,拉住他求饶,“跟你道歉跟你道歉。”
他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头发乱,领口也乱,只一双漆黑的眼睛发着亮含着笑,格外好看一点。
宁须安问他:“你前面突然喊我干什么?”
“啊?哦,”纪庭的声音又轻又温柔,他回答得很自然,“没什么,就是很想叫叫你。”
于是在彻底结束这场“试验”前,宁须安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一下纪庭的脸。
所幸厕所离宁须安的房间很近,刘如兰这个点也正在厨房里准备着他们的早餐,两个人心怀鬼胎地藏着手进厕所的过程十分顺利。
厕所的空间不大,宁须安洗完手就腾了位置给纪庭:“你先洗漱,我待会儿再弄。”
纪庭往手上挤了一泵洗手液,一面应好一面又姿势别扭地用手肘蹭了下腰。
“怎么了?”宁须安问。
纪庭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即回答。
宁须安和他对视几秒,走上前去,撩开了他的上衣。
因为运动得多,纪庭身上的肌肉都很紧实,腰侧的线条利落又流畅,只是现下,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却透出红,一个个疹子完全地将那种美感破坏。
“可能有点过敏。”纪庭斟酌着用词,“就是……我可能需要用一些特别的布料。”
宁须安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去拿自己的毛巾,准备浸湿后冰敷,手伸到半途却又收了回来,他问纪庭:“你这个要怎么处理,芦荟胶可以涂吗?”
“可以。”纪庭说,“但是也不是很需要,没两天就自己会消……”
宁须安没听下去,他取过手机穿好外套,下了楼。
原来有钱人会有这个毛病,宁须安想,纪庭会对劣质的布料过敏,就像是会对贫穷过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