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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P-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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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须安会有胃病完全是必然的事,毕竟他高中时代的饮食方式实在是很不合理健康。

这一点正如徐思淼说的那样,在高二时就已经现了苗头——宁须安记得,那是在冬日上午第四节的体育课上。

南方的冷意总是又潮又湿,直往骨头缝里钻,凛冽又强劲的寒风往脸上吹时,就像有一把小刀轻轻刮过,冻得人皮肤生疼,站在操场上的一排排学生都忍不住要缩起身子。

宁须安也是,冷风与饥饿将他的力量与神志都一并卷走了,无论是前一个男生的鞋子还是红色的塑胶跑道,都在他的视野中变得犹如梵高的星空背景一般扭曲和‎‍‍‌‎奇‌‎‍‌幻‎‎‌‍‍。

在体育老师宣布“今天要跑一千米”时,他幅度轻微地晃了晃,明白自己今天根本不能够坚持。

因为一千米的安排老师在之前的课上忘了提,没有给足学生准备的时间,便又再说:“如果状态不好的话,这次可以不跑,留到下礼拜也行。要请假的举一下手,体委记一下。”

想着“早跑早了”,请假的人并不多,包含宁须安在内也就两三个。

纪庭轻轻碰了碰他:“怎么不跑?”

“可能有点低血糖……”宁须安说。

站在他右前方的副班长扭过头来看他,那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平日里特别乐意分享:“宁须安,我桌上有糖,你可以拿去吃的。”

宁须安婉拒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体委却率先“啧”了一声,他冲着宁须安说:“行了!你赶紧上去吧。”

低血糖还算是比较轻的说法,宁须安上楼梯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灼烧感。待他进了教室,在课桌上趴着勉强忍了五六分钟,那股尖锐的疼痛才有所缓减。

他难得犯了会儿懒,没立刻起来写试卷。

纪庭踏进教室时就看见宁须安维持着趴在课桌上的姿势,一截干净的后颈从卫衣领子里探出来。

他把手团在羽绒服里捂热了才去碰宁须安,就在那截后颈上凸起的骨头附近轻轻捏了捏。

宁须安从短暂的睡梦里醒过来,侧着脸看向纪庭,带点儿鼻音地问他:“做什么?”

“给你带了午饭。”纪庭说,他把手里的汤面递到宁须安跟前,“面条对胃好的——我看你上楼的时候一直按着胃。”

宁须安坐直一点身。他才疼出了一身汗,教室里空调暖气又开得足,有些闷,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羽绒服和卫衣脱了。

纪庭一边把筷子塞进他手里,一边说:“你很怕冷吗?不仅穿了卫衣,还要穿两件毛衣?”

纪庭是刚跑了一千米又跑了一趟食堂,这会儿只穿了件柔软的、贴身的羊毛衫。宁须安瞥他一眼,含糊地说:“是有点。”

这个点高一高三的学生还没下课,他们班的大部分人都乘机提前在食堂吃饭,教室里也就两三个人,宁须安又问纪庭:“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纪庭说,“等你吃完了我再去,顺便把碗筷还给食堂。”

——他们学校食堂不提供打包。

用来储蓄温度的碗甫一掀开,热气便携着牛肉、香菜的香味腾腾而出。宁须安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牛肉了,他无法拒绝地说了一声谢谢,又再回忆了下这碗牛肉面的售价,这才用筷子一点点卷起面条,很小口、很斯文地吃了起来。

过不多久,回班的人便变得稍多了。

徐思淼坐下来,不无遗憾地在说:“哎呀宁须安,我下礼拜跟着你再跑一趟,我这次没跑到第一。”

副班长看了眼桌面:“宁须安,你没吃我糖啊?”

纪庭就答:“我给他买面啦。”

“好吧。”女孩子点一点头,又忙着去老师办公室领试卷。

体委目送着副班长跑远,拿着册子走到他们附近,一边看着宁须安一边问:“纪庭,你刚跑的成绩多少啊?”

可就算是纪庭报完了体委也没动笔写,他仍旧板着一张脸在看宁须安。

宁须安正夹住一片牛肉往嘴里送,很小口很小口地抿着那点味道,然后他突然听见体委说:“宁须安,你怎么这样吃东西啊?”

牛肉被咬断在唇齿之间,剩余的部分重新落回汤里,溅起一点水花,宁须安眨了下眼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向对方。

体委问他为什么那样吃东西,就如同是在说他像没吃过牛肉一样。

这突然的发难叫整间教室都安静下来,针落可闻间,宁须安能察觉得到,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凝望这一个小角落——都在凝望着他。

纪庭是例外,他皱起眉:“喂你——”

“怪不得低血糖呢,”体委却仍旧在继续,“每天只可怜巴巴地吃那么点素菜当然会低血糖了。”

“身上穿的什么啊?好一点的毛衣都买不起吗?是不是每天进出教室都要麻烦地穿穿脱脱好几件啊?”

“然后每一件——都沾着火锅店调料的味道?腌渍入味,洗也洗不掉?”

他的视线往下落了落,看见宁须安桌上的数学卷,又讥讽地笑了笑:“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啊数学,连成绩都不敢叫人看到?”

“啊如果考不上好学校的话,我以后会去你那里照顾你的生意的——在广元路那边的火锅店,对吧?”

这一句句的一会儿像是散在远处一会儿又像是砸在耳边,叫宁须安也矛盾地一会儿听清一会儿又听不分明。

而另一个年轻的男孩像是真的很困惑一样,用很认真的语气在说:“我真的搞不懂,像你这种人,到底副班是为什么会喜欢你而拒绝我啊?”

妒意和受挫感叫他在这段时日里总是忍不住时时观察情敌,得出的“情敌很差劲”的结论只将不满、鄙夷变得更加强烈,于此时此刻化作源源不断的恶意从舌尖滚落。

他问:“你到底哪里比得过——”

但宁须安并没有再听到体委说下去了。课桌被猛然推开发出的尖锐的长鸣、拳头猛击到脸部的碰撞声、压不住的吸气声和一声不解的“纪庭我惹你了?!”如暴涨的潮水般乱哄哄地拥堵在了他的耳畔。

他僵硬地、茫然地扭过发酸的脖颈,先是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影,紧接着是一拥而上、试图劝架的同学们;然后,班主任闻声而来,站在门口威严地发问。

体委狼狈地倒在课桌之间,纪庭则指着他高声回答,声音愤怒至极,脸色看上去冷硬得骇人。

最后,所有的目光又都重新凝聚回了宁须安身上——像是一部卡顿的黑白默片终于演到了最后的、但宁须安并不喜欢的‌‎‎‍高‌‍‎‍潮‍‎‎‌‍。

他将眼睫抬了抬。

纪庭的颧骨和嘴角都受了伤,他那冷漠的、愤懑的眼神在虚空中和宁须安轻轻相撞的瞬间,便立即柔软下去,又化作了某种小心翼翼的情愫。

他走近两步,张了张嘴,轻声喊着:“宁须安?”

宁须安便朝着纪庭笑了笑。

他其实根本弄不明白事情是为何、如何发展到现下这种情况的,纪庭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纪庭眼睛里蕴藏着怎样的情绪他也望不分明。

他只是觉得他现在……非常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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