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实践的地点定在了邻市的一个实践基地。背靠山,坐拥湖,风景很美,只是住宿方面一般,达不到两三人一间的水平,而是一间房里有着整四排可容纳四十人的大通铺,按照学号一个个分配过去。
不过正是因为这只是个社会实践,许多安排规定实行起来都不严苛,甚至还允许学生带手机,所以有人想要和自己的好朋友睡在一起,便自然地要进行床位交换。
宁须安也被人找上门提出恳求。左右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对方的床位还靠着墙挨着窗——是宁须安喜欢的,便点头同意了。
只是带着东西走向新床位时,宁须安才有些意外地发现纪庭居然在他旁边。
见到他过来,纪庭也只很轻很随意地瞥过来一眼,然后继续偏过脸和徐思淼讲话。
一排排床位之间的过道十分狭小,只够一个人勉强行走。宁须安走过去时,有个人的包占了半个过道,另半个过道则被纪庭和徐思淼的脚给占住了。
宁须安只好对他们说“让一下”。
徐思淼立即收了脚,又去轻轻推一下一动不动的纪庭。
宁须安配合地又说了一遍。
纪庭这才正眼看向宁须安,一边不紧不慢地给他让道,一边说:“对不起,我刚没听见。”
类似的情形自那天后就有过好多次,徐思淼还来问过宁须安发生什么事,但统统被他一句无辜的“没事发生”给挡回去了。
两人在安静中对视了几秒,宁须安先纪庭一步,挪开了目光,又想:原来纪庭不笑时,看起来是这么的冷漠。
他们第一天上午用作整理内务,下午则开展第一项活动:分组爬山。
山不高,为了增强趣味性,山间分设有好几个打卡点,完成游戏任务可以盖章。前五十组集满章的可以获得一些奖励,比如一套该市的文创,比如可以在学校新华书店使用的三百元抵用券,再比如最新版本的五三和小题狂做。
最后一项奖品被公布时,立刻引来默契的嘘声一片,随即便有人大声在怨,说“早知道我就搞个人多点的组了”,更多的学生则已经张开示意图在讨论行动了,一时间,也算热火朝天。
起先,宁须安和李敬的想法是一致的:最好能拿到叫人嗤之以鼻的练习题,省的自己花钱去买。
但随着过程的行进,宁须安很快就将这想法打消。原因无他,实在是李敬对动手类游戏太不擅长,旁的组五六分钟就能结束的,李敬要折腾掉十分钟,还偏生有许多是合作类游戏,宁须安没法帮得上忙。
他们进度缓慢,连对奖品无甚兴趣的、慢悠悠上山只是意思意思的纪庭和徐思淼都反超上来。
接着,很巧合地维持在他们这组赶到、他们那组离开的平衡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纪庭有些时候会回头过来看看他们的游戏情况,宁须安与他四目相对过一次,便有意要背对着纪庭站了,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温声安抚李敬,让他“不要着急,慢点做也行”。
李敬对练习题的渴望却浓重很多,在前往倒数第二个打卡点时,他试图跟着一个已经下山的男生的指引抄近路。
宁须安望着崎岖的小道,右眼皮直跳:“真的行吗?”
“我就是这么上去的。”男生自信满满。
李敬也道:“我想可以。”
而就在说完“可以”的五分钟后,李敬突然踩滑一步。他自己倒是分毫未损,宁须安却被他下意识的一拽弄得崴脚。
李敬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很懊恼的情绪,虽然宁须安猜测他是因为那获得练习题的愿望彻底落了空。
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主干道,很艰难地往上走,往往走出不过几分钟,宁须安就要因为脚痛而在路边坐着休息。
“刚刚那个男生说最后两项任务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又一次休息时,宁须安对李敬说,“你可以先上去。”
“不可以,”李敬朝着山顶的方向瞧,却说,“这样不行。”
他那望眼欲穿的模样让宁须安有些好笑,还要再多说几句,就看见纪庭和徐思淼下来了。
李敬率先问:“你们已经结束了?”
“没有。”徐思淼摇头。
因为在倒数第二个打卡点等了很久也没看到宁须安上来,怕是中途出了意外,所以纪庭提出返回来看一看。
“所以是出什么事了?”纪庭沉着一张脸在问。
宁须安言简意赅:“崴了。”
“因为我。”李敬说,他自觉地补充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莫名的,宁须安觉得纪庭的脸色似乎更差了,对方朝他走来,又在他跟前蹲下。
宁须安的左脚只虚虚点着地,纪庭撩开裤管,小心翼翼地上手去碰那只脚踝:“这只?”
他手按的位置太准,宁须安疼得嘶了一口凉气,脊背都跟着弯了弯。
纪庭手指一蜷,有些烦躁地说:“我都没用力。”
“嗯,”宁须安回答他,“我没怪你。”
“你当然怪不了我,”纪庭蹙起眉,先睨了一眼李敬,又再一字一顿地朝宁须安说,“得怪你那位好、朋、友。”
宁须安顿了顿:“纪庭。”
“所以走不了了是吧?”纪庭陡然抬了音量问,声音大得好像刚刚那句阴阳怪气的抱怨只是宁须安的幻听。
宁须安抿了下唇:“走还是能走的。”
“但应该,”徐思淼问,“还是比较困难吧?”
李敬也赞同:“困难。”
于是纪庭顺理成章又算是强行地把宁须安背到了背上。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骨架身形已经隐隐带上了成年人的味道。纪庭的肩膀很宽,因为常年运动,肌肉紧实,绷紧着发力的时候连衣服布料都要被撑得有些紧张。
宁须安在推拒中被背起,慌乱间只能僵硬地将手撑在纪庭的肩膀上,一股股热意就这么从掌心往他的身体里蹿。
他觉得别扭极了,也很不希望纪庭向他提供帮助,又要再寻求一个放下他的机会:“我真能自己走。”
李敬和徐思淼都没理他,远远地走在前头。
“靠你自己?”纪庭则冷笑了一声,“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上去。”
他不再和宁须安交流,用沉默驳斥着宁须安的诉求。
宁须安咬住牙,只能将注意力分散在路过学生的对话中。
听见几个女生说:“回去我要抱一床被子下来,怕空调对着吹晚上会太冷……”
还有:“这破练习题谁要啊,回去就给它倒手卖了……”
纪庭背着他登顶,带着他在山顶简单转过一圈后,又这么背着他去了基地的医务室。
崴脚不算很严重,但为了更快痊愈,医生建议宁须安买瓶云南白药气雾剂:“一盒五十。”
宁须安沉默半晌,在众人的目光下,摇头拒绝了。
为了方便活动,班主任给宁须安借来一个轮椅,又破格允许他和李敬到教师居住地的单间淋浴房里洗澡。
晚饭是很简单的农家乐,吃过后其余学生浩浩荡荡地前往公共淋浴间洗澡。享受到单间福利的宁须安和李敬自然回得很早。
纪庭和徐思淼回来时,宁须安已经抱着床被子在床上躺了有二十分钟。
夏夜里,男生穿得并不多,黑色的无袖背心加运动短裤,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还淌着未擦净的水珠。
宁须安看了纪庭一会儿才提醒他:“晚上可能会冷,你可以去那边的柜子里拿床被子出来。”
纪庭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他没看宁须安,只站起来去吹了头,也没去拿那一床被子。
十一点熄灯,十二点宁须安就觉得这被子的存在很有必要。他睁眼去看纪庭,对方背对着他,肩膀果真微微瑟缩着。
宁须安重新闭上眼,手臂一抬一送,大半被子就盖到了纪庭身上。
大约三秒后,纪庭才慢慢转过身,靠了过来。他小声地对宁须安说:“我也不是很冷。”
宁须安没有接话。
纪庭却又贴近了他一点,连肩膀都正相挨,一呼一吸间的热流很轻微地拂过宁须安的肌肤。宁须安觉得痒,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挪,就听见纪庭更小声地喊他:“宁须安。”
纪庭很犹豫、也很不痛快地在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还有徐思淼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