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月考结束不久，又加上适逢高一选课分班尘埃落定，学校在周五举行了年级大会。

内容自然是老生常谈——先是表彰一下考试排名前列的学生，再邀请某个名家来传授某个学科的学习经验，最后则由年级主任做总结陈词，勉励大家好好奋斗。然而底下的学生都只当是换个地方写作业罢了。

老师在上面讲了三十五分钟，宁须安就在下面写了三十五分钟的数学题。在他算出最后一道的答案时，纪庭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问他一道化学方程式要怎么推导。

宁须安用小半个午休的时间走出那道题构设下的思维误区，纪庭只要他一句提醒就可以明白，却还要夸他好厉害。

宁须安说“没有”，又说“你化学单科排名比我要高”。

纪庭：“就那一分算什么？”

“一分！你就能干掉千人！”台上的老师慷慨激昂。

真像在回答纪庭一样。

于是两个人愣过一瞬，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要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宁须安笑的时候喜欢抿一点嘴，右侧脸颊上会出现一个很浅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梨涡，纪庭多看了两秒，发现了它的存在。

然后，他听到了很轻的“咚”的一声。

紧接着，宁须安被他后排的男生拍了拍肩膀。

“同学，”那男生说，“帮我捡一下我的笔。”

“什么样？”

“百乐黑笔的基础款。”男生说。

但这样的说明并没有让宁须安生出任何具象的认识。他低下头，一面看一面围绕着“黑笔”在发散，下意识地要问：“笔身是黑色的？”

男生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小声地在嘟囔：“你没用过百乐吗……”

“是黑色的。”纪庭说，“还有点绿色，绿黑交杂的那种，像块难看的大理石。”

宁须安终于看到笔了，确实像块难看的大理石。他笑了一下，拾起来还给对方，收到一声“谢谢”。

“笔尖好像摔坏了……”两秒后，男生在后面说。

“再买呗，”他的朋友接道，“一箱也就几百来块的东西。”

宁须安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试卷上，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步骤还没誊抄完全，重新被握起的笔尖却长久地顿在一个括号的右半边。

那句话用的语气太天真，更何况宁须安确实不知道百乐。他自己用的笔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基础款，透明笔杆，子弹头，用心找一找的话替换笔芯花九块九可以在购物软件上买到一百支——它们在一些办公室或工地中随处可见，但常常被赶时髦的学生们嫌弃。

基于这些事实，宁须安认为自己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情绪，他只是……只是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多话。

同一时刻掉在他座位底下的笔又不会有很多支，看到了，捡起来，还给人——多简单啊，并不需要他分辨的……

但纪庭突然在这时递给了他一包饼干。

纪庭没能如愿再看到一次宁须安的梨涡，因为宁须安反而皱起了眉，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很奇怪的情绪。

纪庭没太看懂，却本能地察觉到不妙，他加快语速对宁须安说：“教我化学题，谢你的。”

宁须安的眉头只舒展了一点儿。

纪庭的理由总是很充足，今天是“教我化学题”，昨天是“你借我抽了张餐巾纸”，大前天是“你午休的时候把校服借给我当枕头了”。

有来有回，似乎完全等价。

但宁须安已经不需要再去搜索就能估量得出这饼干的价格——纪庭给他的零食均价几乎没低过八块——宁须安在食堂吃一荤一素的饭只需要七块五。

而他的那些“帮助”显然没法抵消过这些真金白银。

“你都不饿的吗？”纪庭又说，“他还要讲好久，估计这下要比高二吃饭还晚了……”

像是应和一样，坐在纪庭隔壁的徐思淼伸手过来乞食：“小纪老板，我很饿的啊！宁须安不吃的我可以吃呀……人家每次接过去都很勉强的，你就不要逼人家嘛……”

宁须安停了停，抬起眼去看徐思淼，对方笑嘻嘻的，神色如常，里面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有关于讥讽或阴阳怪气的味道。

于是宁须安又将眼睫垂回去。

徐思淼还接着在说：“但作为发小，我一直是很能欣赏你的品味的……”

纪庭不高兴地瞪他一眼，摸出另一包饼干丢过去：“你就配吃这个。”

他扭回头来看宁须安，一句“真不喜欢我的口味”还没问出来，宁须安便已经把那块饼干接了过去。

纪庭眉毛又立刻挑起来，很有底气地反驳徐思淼：“你瞎说什么啊徐思淼。”

徐思淼笑得大声，揽住纪庭的肩膀：“是我瞎说，待会儿请你们吃薯片赔罪。”

徐思淼大概是真被今天的作业给折磨得很饥饿，晚饭时很干脆地打了三个荤菜，又夹着嗓子喊阿姨美女，要美女多给他打点饭。

纪庭中规中矩地要了两荤一素。

宁须安犹豫两秒，点了一道梅干菜扣肉。

今天食堂免费供应的汤是番茄蛋汤，他想，勉强也算做是荤腥。

“你要减肥吗宁须安？”徐思淼在对比中生出惶然，“这样显得我像猪。”

宁须安把餐盘放下来，含糊地说：“不是很饿。”

“好吧。”徐思淼说。他的注意力转得很快，难过几秒后心态也就平复，转而说，“我去自动贩卖机那儿买瓶饮料，好渴。”

“不有汤吗？”纪庭问。

“像刷锅水，”徐思淼立即道，又指责纪庭，“你自己都不乐意喝你喊我喝。”

宁须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在纪庭对面坐了下来。

纪庭看了一眼他的餐盘，笑着问：“真不饿啊？食量怎么比一些女孩子都小啊……”

“嗯，”宁须安潦草地应了一声。他吃了两口饭，又再抬起头来看纪庭，说话时不自觉地将筷子握紧了，他问纪庭，“你明天要不要喝奶茶？”

纪庭有些意外的“啊？”了一声。

“不是学校里小卖部卖的那种。”宁须安说。

学校小卖部卖的奶茶很便宜，但是是冲剂兑出来的，口感并不好，所以宁须安认为纪庭并不会喜欢喝，而且太便宜，不是很有资格做给纪庭的回礼。

十中门口则有一家本市很出名的奶茶店，价格虽高，但风评极好，明天周六，正好可以喊卫东帮忙带一杯。

宁须安和纪庭强调：“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