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辞!你本就是魔族余孽,我等不过是替天行道,你莫要再负隅顽抗!”
刺目的阵芒迸射在殷不辞骤缩的瞳孔中,让他惊觉着从一个怀抱里苏醒。
……额前满是冷汗的殷不辞抬眸凝视着裴言绝色的面庞,遏制住那些不甘愤恨的念头,放轻动作想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揽在怀里。
“阿殷,你要去哪?”
殷不辞身上是裴言幻化出来的柔软里衣,就连当初在内门时所穿的亲传弟子服饰也比不过的合身衬体。
他压下悸动的心跳,面不改色撒了个谎:“我已经到了筑基的门槛,想找个地方突破一下。”
禁山上有层层阵法封禁,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地点,殷不辞明显是说的是假话。
裴言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渍,抱上他摸得到肋骨的腰际,轻轻摩挲着,“可是吾哪里做得不好,才让阿殷不愿待在吾身边……”
“……并没有,裴、裴郎,你……我、我……你应当知晓我是魔……”
裴言那双隐隐发赤的瞳眸落到他略微不安的面容上,平静开口:“吾是妖。”
他们俩谁都是人族眼里的异类,没必要辨个种族之分。
殷不辞:“……”
“阿殷只是想去突破的话,那便去吧。但不要忘了,吾一直在此等你回来。”
语罢,殷不辞身上便多了件同样合体的玄色外衣,只不过比起他先前的那件,刻上了许多隐动的符文。
额前多了一个轻柔的吻,殷不辞抿唇靠在裴言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缓缓从他怀里直起身体。
身下那处和裴言结合过的地方隐隐有些不适,但那不会让殷不辞感到痛苦,他沉默着下榻,手指又被裴言轻轻握住。
……再这样下去。
他真的无法再提起离开的勇气……
“阿殷,带上它吧。”
殷不辞侧眸,就见一柄形态不符常理的雪白长剑悬立在一旁,剑身上每隔一尺便有一道尖锐的角突出在两侧,剑体也微微向里侧收拢弯弧。
这样的诡异尖角,总共三对。
但殷不辞还是很快辨认出它的来历,是青衍尊万年前突破失败时用断尾的骨头所制,虽近万年不曾出世,却一直排列在武器榜榜二,妖骨灵剑——负雪。
“不……我……”
拒绝的话没能出口,负雪在他眼前化作一道灵光,直接没入他的左手腕间,在那也多了条雪白的菱形印记。
裴言侧倚在榻,墨发柔顺铺开,乌眉微动,淡然的眼眸里也噙着浅笑。
“有吾骨伴身,阿殷应当不会觉得寂寞吧。”
这话有些鬼故事的意味了……
殷不辞在心底狠狠叹了口气,也松动了想要离开裴言身边的念头,但按照时间点来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发现魔源体的身份,届时想安然自处都不行了。
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裴郎,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话音刚落,殷不辞就立马转身离开,脚下生风,路过山脚下的灵息树时,折回来将树梢上睡姿奇特的小绿抓起来塞进衣襟里。
“嗯?你干嘛走这么急啊……嘶,你身上沾的尊上气息怎么那么浓?好像你把尊上吃进肚子里一样从内发散……”
殷不辞脚下一个踉跄,憋红了脸憋出一句搪塞它,“……尊上的妖丹运转起来就会这样。”
“哦……那你要去哪?不会又要回你那个黑黝黝的山洞里去吧?”
闻言殷不辞眼中冷芒毕现,扯了扯嘴角,“我得准备好……拿回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一缕神识附在负雪剑身上的裴言微顿,剧情里根本没提导致殷不辞修炼有异的另一个原因。
除了魔源体血脉苏醒压制着灵力运转,便是他的变异冰灵根,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被人偷偷替换了。
有本领行如此瞒天过海之事,除了内门大长老,他曾经的师尊,便再无旁人可以做到。
这还是殷不辞在前世临死时才被他好师尊亲口告知,那条称得上是极品的灵根,如今也在宗主继承人贺正青身上。
想到贺正青,殷不辞心里复杂无比,前世他从天衍宗囚笼下逃出,还是借他之力……
他分辨不出贺正青那时是不是真心实意,又或者,只是心怀愧疚罢了。
殷不辞从外门弟子口口相传里知晓贺正青平日爱去哪些地方潇洒,待找到他时,身着内门蓝袍的贺正青摇着他的白玉扇朝一旁的粉衣女修有说有笑。
也在殷不辞出现的那一刻,贺正青瞳眸微亮,同身旁的女修说了句话,便摇着白玉扇缓步来到殷不辞面前。
“殷师弟,别来无恙啊。”
面容清俊、身姿卓越高束墨发的少年郎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却沉郁得让贺正青心头微颤。
“换个地方说话。”
殷不辞转身干脆得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同样冷淡的弧度,几息间,人影越走越远。
贺正青怔了怔,提气跟上他,直到两人周围再无别的气息,殷不辞捏紧指骨,轻嘲出声:“贺正青,我的灵根,你用得可还满意?”
四周倏地寂静,贺正青脸上的笑容僵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的,灵根?”
殷不辞瞳孔攀上一抹赤色,旋身面对他,竭力克制自己体内翻涌的魔气,“你别跟我说,你这等天才,修炼时没察觉到一点异常。”
……闻言贺正青猛地收紧白玉扇,忙不迭上前两步,又被殷不辞眼中的漠然止住动作。
“我、我……是,三年前大长老替我洗髓后我就发觉了不对,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那是大长老替你‘洗髓’后才有的效力。你是遥不可及的极品水灵根,是万人敬仰的宗主继承人,所以你可以安然接受‘洗髓’给你带来的好处。”
贺正青瞳孔骤缩,又见到殷不辞淡声开口:“我一无背景,二无权势,三无修为。连大长老收我为徒,也是在为你这个万众瞩目的天才铺路。”
“……师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贺正青心乱不已,抓着白玉扇的手指都苍白起来。
“误会?”
殷不辞神色更加淡漠,“贺正青,这话说出来你自己愿意信,我阻止不了。但你无法掩盖我的灵根被生生替换,修为节节败退的事实。哦,我体内的灵根还是个假的,大长老连换个稍微残次一点的都不乐意。”
往日拂面的清风徒然刺骨寒凉,贺正青张了张口,只觉得思绪如麻,事情也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我带你去找我师尊,他一向明事理,会给你做主的!”
这话说出来,贺正青又拿着白玉扇敲着手心,神情无比忐忑,“师弟,你跟我走,好不好?”
“贺正青,你是在跟我装傻充愣吗?”
殷不辞看着他立刻又僵住的表情,轻嗤一声:“你会想不到你的好师尊,天衍宗的宗主,也是跟大长老同流合污的?我今日跟你去了,就是在自寻死路。”
贺正青:“……”
他一下上前想要抓住殷不辞的肩膀,却被一道雪白的灵光击中手腕,手中一直捏着的白玉扇也掉落在草地上,沾染了尘土。
见状,陷入愤恨情绪中的殷不辞徒然回神,伸手抚上左手腕间的雪白印记,轻轻摩挲两下。
贺正青也发觉那道灵光的来源,盯着殷不辞指缝间露出的雪色,怔愣着后退一步。
而后忽然记起什么,慌忙开口:“师弟,我把灵根还给你,你别……别……”
别对他如此厌恶……
殷不辞没管贺正青面上显露出的莫名悲痛,反正他今日来找贺正青的目的已经达到,闻言也只是很平静的抬眸直视他。
“脏了。你要还,我还不想接受。”
……
喉间顿感艰涩,贺正青掩下眼中的苦楚,每说一个字都让识海翻涌,“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
大长老和宗主所做的,他虽不知情,却也心安理得享受了三年,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三年,殷不辞又过得如何?
他次次传递出去的信息和送的礼物都没有回应,他误以为是殷不辞自尊心强不愿再与他接触。
如今看来,那些信息和礼物,都被人拦截下来……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要你杀了大长老和宗主以平我心头之恨,你也会依言照做吗?”
殷不辞一点点将魔气镇压下来,注视着贺正青惨白的脸,长舒一口浊气。
“贺正青,我要你记住,我所遭遇的不公,你也在其中插了一脚,你该为此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殷不辞忽然感受到一道触动灵魂的牵引,在极速靠近偏南的方向……
禁山!
他再没看贺正青一眼,运转灵力极速往南奔走,只留给贺正青一个缩成小点的背影。
……
一抹艳丽的红毫无阻碍出现在禁山入口处的青雾中时,裴言淡然的神色微变,又听0740弱弱出声。
【大佬,这个……也是……碎片所有者……】
“……这个世界是不是崩坏得太离谱了?”
0740又沉默装死,裴言无语凝噎,再抬眸时,就见那抹惹眼的红踩着妖娆步伐一点点靠近他。
乌黑的发有两缕编成小辫垂在身前,身上的红衣飘逸轻渺,衣袂处缀着一圈赤色小珠,走动间碰撞处的声响浅而悦耳。
额前挂着一条同色毛茸茸的坠着赤珠的额链,白瓷般的耳上坠着两道长至胸襟前的赤流苏耳挂。
姿容秾丽却不显女气,那双翦水秋瞳微微上扬,透着股勾人媚意。
红唇好似抹了胭脂,似笑非笑,处处都散着诱人遐思的意味。
……这哪是兔子精,分明是狐狸精才对吧。
真·伪狐狸精·兔子精几步行至裴言面前,盯着他额间的青色蛇纹,直接抬手抚上他平淡的面容,暧昧无比。
“青衍尊……真是生了副让人艳羡的好皮囊,我只是瞧上一眼,就倾心不已呢。”
……
殷不辞匆忙赶到时,就见到那抹如火的身影攀在裴言身上,脑袋靠在裴言肩膀,红唇都快贴上裴言修长的颈间。
他按下心底对于这世间的憎意,轻声开口:“伏辛。关于你的身世,你有必要弄清楚真相。”
趴在裴言怀里的伏辛微微敛眸,他不是没感受到灵魂里传来的颤动,只是他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见他不为所动,殷不辞咬牙散出魔气,沉重的魔气顿时向另一个拥有魔灵之魂的躯体里涌去,这下伏辛不得不松开裴言回首看他。
“我为何要知道你口中所谓的真相?”
殷不辞还没开口,裴言就先抓住伏辛的手腕,轻点几处穴位,伏辛顿时觉得那股受制于人的禁锢仿佛消失了般。
“你身上,有千丝引。”
……裴言的话让两人同步沉默,他口中的“千丝引”,是妖族特有的一种诡谲血脉禁制。
一旦种入躯体,身体便会受到种入者言语操控,仿佛被牵上数不尽的提线,一举一动都随种入者意动而引发,故而得名。
裴言带上灵力和血脉威压点按的几处穴位,只能暂时压制住千丝引的作用,让伏辛能够拥有短暂的自由身。
“……好吧好吧,那你说说,我的身世究竟如何。”
殷不辞轻吸一口气,先是看了眼裴言平静的神色,才松开手指缓声道:“你我,本为天地之初的魔源体。不明缘由下被外力强行分割了魔灵之魂,一半化作人身拥有了灵根,另一半化作……半妖之身。”
这些还是他前世偶然与伏辛相遇才得知的事情,只不过那时的伏辛仍旧像如今这般被人牵制操控,比逃亡追杀的他还要悲惨。
闻言伏辛歪了歪脑袋,额前的赤珠跟着晃荡,那双润泽的眼瞳微眯。
“哈……所以,你也不清楚那股外力究竟是谁所为。”
殷不辞:“……”
他要是知道,重回世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个毁他本体的狗东西!
两人的对话让裴言思绪渐明,他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一点异常,伸手覆上伏辛平坦的腹部,嗓音微凉:“取你妖丹之人,便是幕后黑手。”
闻言殷不辞瞳眸一亮,期盼的看向伏辛,“你可还记得你受制于谁?”
伏辛思索片刻,微微摇头,“给我下达任务的人,从来不曾露面。不过——”
他话锋一转,轻易勾起殷不辞的心神,“我此行,是来取青衍尊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