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舟跟付砚在亭子里相对坐着,这两兄弟乍一看一摸一样,仔细分辨一下气质上却大相径庭。
付舟长年冷脸,下颚的锋利的棱角总是紧绷着,野性十足,俊脸跟露出来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看起来很凶,但眼神却总是平静淡然的模样。
而付砚的脸上的线条更为柔软,眼尾微微上扬含着情,肤色没有付舟那么深,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
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贵气逼人,跟糙汉付舟完全不一样。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现在拥有的势力太大,家族旁枝眼红的太多,你不能那么优柔寡断,对人太好。”
一个背有些佝偻,年纪看起来很大的老人给他们上了一壶茶,他是宅子没人住的时候在里面避世的流浪老人。
付舟回来见他无处可去,便开了点工资让他留在这里干点杂活。
“哥,我知道,这次我出去也不全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刺我。”付砚脸上难得阴沉,脑海里闪过几个人的模样。
付舟挑了挑眉,“要我帮忙吗?”
付砚闻言有些动容,他哥是个不轻易出山的人,估计看他真的遇到困难了。
他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是我办事不利造成的,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吧,但是哥,公司有一半是你的,你要是腻了归隐的生活随时可以回来。”
付舟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付砚往男孩住的厢房看了一眼,“哥,这次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是请你帮我照顾我林甘,他跟着我会受苦。庆安没有人不知道他是我的软肋,把他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我照顾不了他,但没有人会找到这里来,就算来我也能护着他,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娇气的人。”
心竟然那么大,下车都要人抱着下来,付舟想想就头大,他向来讨厌麻烦。
付砚咬了咬牙,不舍道,“没关系,我跟他叮嘱过在这里要听你的话,哥只要别饿着他,找人送他去上学就行。”
付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桌上推给付舟,“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钱,就当是给林甘在这里的住宿费跟生活费了。”
付舟顿了一下,微微蹙眉,“拿回去。养个人而已。你放心吧,不会饿着他的。”
付砚一肚子托付的话想说,可是手机上发过来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他要走了。
他站起来,温柔往那边注视了一眼,“那我就先走了,拜托你了哥,如果他醒来看不见我哭的话,麻烦你哄一下。”
“又不是我老婆。”
付砚被他哥噎了一下,付舟帮他照顾林甘已经很不错了,他确实要求太多。
司机一直在催,他只好先上车。
上了飞机之后,付砚才猛的想起来他忘记跟付舟说林甘体质特殊的事了,付舟没有任何社交软件账号,联系方式只有一个电话,但他之前跟付舟通信的手机已经在上飞机之前销毁了。
算了,到了地方再说吧。
更何况,他都叮嘱过林甘不要暴露自己双性人的事,付舟会不会发现还不一定。
哎…他老婆在付舟那块臭石头那边估计要受不少委屈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林甘突然惊醒。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旁边寻求安慰,却摸到一片冰冷,吓得立马坐起来。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他睡的床也不是家里现代化的大床,而是半包围木头床,像古代时候的房间。
老公呢?
林甘慢慢想起来睡着前发生的事。
付砚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男孩不敢相信,冲下床推开房门,在偌大院子里环视一圈,哪里都没有付砚…
不自觉的,泪水流了满脸,大门锁扣搭得很紧,林甘用了很大力气才掰开,大步跑了出去,门外是泥地,有熟悉的车轮胎痕迹,他沿着印子往前面跑。
另一个房间,男人听到开锁的声音,皱着眉头爬起来。
林甘完全忘了付砚叮嘱过的话,满心想的都是付砚没跟他道别就走了。
一边哭一边跑。
“坏人…付砚…呜呜呜呜…”
周围不是山就是水,高大的竹子被狂风吹的沙沙作响,月光把影子倒映在身前或者身后。
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瘦长鬼影。
恐怖的场景吓得林甘越跑越快,后面跟着出来的付舟都有些追不上他,心道真是个麻烦。
眼看着林甘就要跑进树林,付舟烦躁喊道,“林甘!”
付舟的声音跟付砚很像,只是多了几分粗粝的质感。
林甘猛的回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他熟悉的面容,转变方向往付舟那边跑过去。
付舟还没反应过来,林甘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他怀里,软软糯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让他微微一怔。
林甘抱着付舟的腰哭得抽抽噎噎,“呜呜老公…我还以为你走了…我好害怕…”眼泪鼻涕蹭了付舟一身。
付砚像受了刺激一般猛的把他推开,拧着眉低头看他,“连自己老公都认不出来?”
林甘没被付砚这么粗暴对待过,一时之间竟然吓得眼泪都收住了。
他用手背擦干眼泪,仔细看面前这张与付砚一摸一样的脸。
不对,他不是付砚。
应该是付砚的哥哥付舟,他没见过付舟,他以为付砚说的哥哥就是比他大几岁的那种哥哥,原来是双胞胎吗?
林甘脑子里刹那间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付砚跟他说过的,要听哥哥的话。
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抹红色从山头那边慢慢浮上来。
也让林甘看清楚了付舟阴沉的脸色,明明这么容易分辩,他却认错了。
他有些害怕凶蛮的付舟,嗫嚅着问到,“哥哥,付砚走了吗?”
付舟没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白净稚嫩的脚丫子,足底潺潺流着血。
他脸上更阴,“你鞋呢?”
林甘低头一看,看到血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望着付舟不好看的脸色,心虚回道,“忘记穿了。”
周围村户不多,天已经大亮。有地的村民都起来给菜地浇水了,不趁早的话,日头一晒,会要中暑去。
只见几个村民好奇的向这边瞅过来,研究着林甘这张陌生又精致的脸。
对他们来说,林甘像个仙子,穿着一身白色轻薄的睡衣睡裤,还光着脚,头发卷卷的、微微发黄的琥珀色。
衣服是付砚在车上给他换的。
付舟扫了一眼窃窃私语讲闲话的村民,那些人被锋利的目光惊得瞬间闭了嘴。
付舟他们认识,据说是清水镇最有钱地主付家的后代,就是不知道在城里活不下去了还是怎么,几年前就跑到村子里来养老。
还特别凶,不爱说话。
没有人敢上前去惹他,付舟身高将近一米九,浑身的肌肉垒结成块,就算穿着衣服也能看出里面的肉体是多么蓬勃有力量。
凶,但是俊美。小姑娘们喜欢,付舟偶尔会去集镇上逛逛买点东西,有小姑娘见到一张这么俊朗的容颜,羞红着脸开始向别人打听这是谁家的男人。
自此,清水镇不再那么安静,总是有成群结队的小姑娘,打着来野餐的旗号,跑过来偶遇付舟。
“跟我回去。”
付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哭红了脸的小人,命令道,转身就往回走。
林甘攥了攥紧张的小手,踌躇了两步还是跟着他后面走回去了。
脚踩在地上,像刚分化出双腿的美人鱼,不知道是踩到了尖石头还是玻璃片,血流不止,走一步便钻心的疼。
付舟模样太凶,他不敢哭了,忍着委屈与疼痛。
疼痛自然让他走得慢,付舟腿长走了几步便远远的把林甘落在了身后,没有动静了,他回头一看,只见林甘一瘸一拐的努力在跟着他的脚步。
林甘以为他不耐烦,加快速度往前小跑了几步。
疼得他眼泪实在憋不住,还是流下几滴。
“对不起哥哥,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脚受伤了,呜…有点疼…”
付舟怕他再跑掉,心里有些无奈。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大手一捞便把林甘扛起来。
林甘一整个天旋地转,肚子就硌在了付舟的肩膀上,有点硬硌得有点疼,他不敢动也不敢说,生怕再惹付舟生气。
付舟就这样把林甘扛回了家,放到院子让他坐下来时,发现这小白脸又开始哭。
付舟烦死了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男人,林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该有的男孩子气一点都没有。
付宅干活的老人也起来了,他还不知道付舟跟林甘都出去了,此时正在厨房给他们做早餐。
听见响动,放下手里的活,一眼就看到林甘流血的脚,嘴里诶哟了一声,跑到自己的房间翻出药箱,找到纱布跟碘酒。
付舟见有人关心便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身干活的衣服,准备吃完早饭去地里收割玉米。
老人其实并不是很老,他才五十岁不到,驼着的背让他看起来显老。
二十几年前,他的背部被吊车铲下来的一大块水泥砸伤了,没有钱治,就这样落下了病根。
不能干重活,没有工地要他,残疾模样也娶不到老婆,人生就像一本余华写的《活着》,家里父母亲戚早早死了个遍。
他心灰意冷找了个没人住的房子种点菜活了下来,直到主人回来,他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没想到付舟不仅不赶他,意思还感谢他给守了这么久的家。
付舟让他留下来、做做饭洗洗衣服啥的,给他开了一笔不菲的工钱。
老人家很少感受过现实中的善意,便跟着付舟好好生活了下来,虽然付舟不是很爱说话,但也让这间冷清的宅子变得有人气一些。
付舟喊他桂叔,让他心里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有桂,本来叫有贵,后来觉得自己贵不了,便改成了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