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磐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复次，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沈宝云坐在书桌旁，静默地看着这段经文，看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泪水。

过了一阵，沈宝云站起身，走出温暖的山洞，现在应该喂那些动物了。她抱了一堆饲料走进隔壁的大山洞，把饲料放在食物槽中，然后摸着羊圈里黑羊那顺滑的皮毛。这几天一天三四遍地喂养，这些原本因为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变得瘦骨嶙峋、皮毛无光的动物重新又丰满起来，毛片上又有了光泽，连叫声都更有力气了。

趁着禽畜们吃食的时候，她拿起大扫帚打扫起山洞来，前些日子山洞里脏得不成样子，味道十分难闻，再这样下去，动物群中就会有疾病流行了。如今这里终于干净了，沈宝云每天打扫两遍，简直比打扫自己的住所还勤快。

回到自己的山洞，现在应该做午饭了，她擀了面条，炒了咸肉片和蘑菇，又用一个碗搅匀鸡蛋和奶油奶酪，加了些盐和胡椒粉。面煮好后，将咸肉蘑菇和鸡蛋奶酪都浇在面上，就是一碗变异版的奶酪通心粉。

沈宝云捧着这碗特气腾腾的面食坐在餐桌旁，打亮了餐桌上方柠檬‍‌‎黄‎‍色‎‌‍‎的吊灯，用筷子挑起面就吃了起来。这碗面散发出浓浓的奶香味，因为沈宝云放了一大块奶酪。

她的奶酪已经存满了一个大冷柜，如今实在不得不尽快消耗，她还打算下午烤一个柠檬奶酪蛋糕，晚上再烤一个加厚奶酪的披萨。做蛋糕所用的柠檬是之前在一间别墅里找到的干柠檬片，沈宝云准备把它磨成粉用，虽然不如鲜柠檬汁的味道好，但毕竟聊胜于无。

本来在别墅里的时候，她想找个机会拿出一袋奶酪，但那些别墅里都没有电源，而唯一有电源的会所中的西餐厅，食品库存又被里面的幸存者吃光了，中餐厅里存放奶酪实在有些古怪，所以这一大堆的奶酪只能安静地存在冰柜里。

自从她回到空间，鲜鸡蛋的消耗也加快了，每天总要两三只鸡蛋，可是如今虽然是冬天，产蛋量比较低，但二十多只母鸡每天下的蛋她一个人还是吃不完，更别提鸭蛋鹅蛋，于是只好腌成咸蛋和皮蛋，如今已经腌了几大坛。

空间中的物资实在太丰富，沈宝云有时候就感觉前一段在外面的生活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时候每天都要辛苦地寻找食物和水，而人与人之间则为了食物而互相杀戮，对比空间中的情况，这是多么的荒谬啊！

吃过了饭收拾完毕，把洞里的灯光熄灭，沈宝云就躺在柔软的床上慢慢地睡着了。山洞里真是温暖，她只穿了一件棉布睡袍，盖了一条单层薄被，就睡了过去。

这种温暖和安全的睡眠在末世的冬季是很难想象的，外面到处是丧尸，它们从树后钻出来，从草丛里爬出来，往往猛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面容可怕的活死人，再加上天气寒冷，所以沈宝云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在空间中，她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睡了一个多小时，沈宝云醒过来了，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想要发现潜在的危险，这已经成了习惯，片刻之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空间中了，不会再有什么东西从暗处钻出来伤害自己。

她打开灯，从电脑里放出轻松的音乐，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地就看起书来。此时她不看佛经了，看的是一本小说，是木原音濑的‌‌‎‍‎耽‌‎美‍‌‎‌‍，叫做《‍‌‎黄‎‍色‎‌‍‎宝石》。这本书比起木原音濑的其他作品，故事情节要丰富一些，而她的其他小说则大部分都是环境和心理描写，让喜欢剧情发展的沈宝云看得有点着急。

这本书写得的确不错，让人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可是当思想转回现实，就让人明白小说里写的都是从前的世界了，如今无论是公司白领还是垃圾工，命运都很难测。

傍晚的时候，沈宝云开始认真地烤披萨，她细致地切了洋葱、青椒、西红柿、香肠，铺在面饼上，又在上面厚厚地铺了一层奶酪，然后把面饼放进烤箱。整个过程她做得如此专心致志，就像在做一个精美的传世艺术品，以至于几乎忘记了其他一切事情的存在。

过了二十几分钟，烤箱“叮”地一声响，沈宝云戴上手套把烤盘从里面拿出来，这是一张盘子大的厚层披萨，沈宝云估计自己明天的早饭午饭都有了。

晚上，沈宝云来到温泉岩洞，泡在暖热的水中，身子在水的浮力之下不住地往上漂，这让她觉得仿佛连头脑都轻飘飘地，甚至思绪都要飞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幸福吗？每天照顾动物们，精心烹调美食，闲了就看看书喝喝茶，如今每天的下午茶时间即使在末世前，也是每天要上班的自己所享受不到的。再过两个多月，空间中的温度上升，自己又要忙春播了，然后夏秋冬轮换着过去，又是一年结束了。

空间中除了自己不再有别人，这是一个安宁的世界，也是一个孤独的世界，但它却是一个安全而富足的地方，与恐怖的外界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了。自己虽然是一个人，但沈宝云却不太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寂寞，自己曾经很喜欢小龙女的，脱离尘世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况且自己早就下载了几千本书，还有许多片子，就存在电脑里，可以慢慢地看，几年前当发现电纸书这个好东西的时候，自己在休息日就整天坐在电脑前拼命下书，几乎把所有感兴趣的书都下载下来，那时的劲头儿就像一个从饥荒年代一下子进入富裕时代的人一样，简直是贪婪了。

那时自己并不是预感到会有末世，纯粹就是一种对书籍的执着渴慕，而且越是下载就越是兴奋，因为在下载过程中能够发现更多的书，就像在金矿下发现钻石矿一样，到后来简直是一种吸毒的症状。

现在看来，自己的做法还真的是无比正确，因为世事多变，第二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尽早都准备好。就像《徒然草》里面说的，登莲法师为了一个小问题要冒雨去请教渡边法师，说“人命岂能待雨止？此间余可死，上人亦可死，则此事孰与请教耶？”

如果等到现在才想着准备精神方面的食粮，如今网络全没了，自己在空间中才真是孤寂，今后的几十年该是多么可怕！可是现在，自己就可以像一个远离尘世的隐士一样，在这里过自己清静无为的生活。

沈宝云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得流了下来。

之后的一些日子，沈宝云一直过着这样悠闲舒适的生活，每天照看空间，其余时间就喝茶看书，十几天的时间就把木原音濑的小说看了四分之一下去。

这一天早上，沈宝云早早起来，她看着桌子上的电子万年历，惊讶地发现当天已经是元旦了，末世第一年的二零一六年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年到来了，外面会有什么变化吗？世界会有一个戏剧性的转变吗？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丧尸病毒会被消除吗？会有奇迹出现吗？

沈宝云胡思乱想着，到厨房去做早饭，费了好一番工夫精雕细琢做了个肉茸蛋，又盛了一小碟酱菜，配着昨天晚上剩下的花卷，就是一顿美味的早餐。

沈宝云吃着早饭，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时间都花在吃上了。

吃过早饭，她走出山洞到外面转了一圈，空间里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溪流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虽然一捅就碎，但毕竟已经到了冰点。她走到湖边一看，那里的水面也不再起波澜，上面是镜面般光洁反光的一片。偶尔有几条大鱼不甘寂寞，从水面下跃了上来，哗啦一下打破了水面上的薄冰，然后鱼身又重重地掉了下去。

沈宝云在一旁看着暗想，如果水面上的冰层像砖一样厚，这条鱼一定会撞晕的。

她回到小山谷，进了动物们的山洞，又开始每天的工作，然后照常回洞看书，这两天她又换了一本书——《梁山的黑帮岁月与江湖法则》。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她拿着钓竿坐到湖边，半个多钟头后钓起一条鱼，回到厨房打开泡菜坛子，捞出泡的萝卜豆角和洋姜，又舀了一些泡菜汤，配合着昨天炖的鸡汤就做了个酸汤鱼。

下午躺在床上，沈宝云却迟迟无法入睡，已经过了半个月，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丧尸们还聚集在那片山林吗？那里很少有人经过，行尸找不到食物，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吗，还是它们会迁徙？

沈宝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宁，终于，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跳下床穿好衣服，拿起斧子和弹弓，然后身影一下消失在原地。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女子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山林中，她警惕地快速转头左右看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放松了一些。

还是当时自己消失的地点，仍然是寒冷而荒凉的山间，此时周围已经一片安静，耳朵里只有北风穿过树林所发出的哭一般的声音，却再没有丧尸的吼叫声和那些鬼影一样的身影，仿佛那天的恐怖全是一场幻影。

天上正飘落着细小的雪片，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荒僻的山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黑色的鸟从树上“嘎”地一声刺耳地鸣叫，扑棱棱就飞走了，除此以外再无生命，让她感觉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宝云一低头，陡然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血迹和一副小小的骨骼，不远处扔着一团满是血污的毛绒衣物，毛衣原本的灰色已经变成黑紫色。

沈宝云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一具露出大片白骨的尸体，尸体身上的肉已经几乎被吃尽了，旁边摊着一件驼色呢绒大衣，也已经被血水浸泡得变了颜色。

沈宝云认了出来这是谁。

她承受不住地立刻又回了空间，蹲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临近黄昏的时候，山林中传来挖土的声音，一个女子正用铁锹在地上挖一个深坑，旁边停放着一大一小两具包裹好了的尸体。

沈宝云挖好了坑，把两具尸体都放进坑里，静静地站在坑边，过了一会儿悲伤地说：“对不起，艾琳，我没能帮得了你，也没能保护住你的孩子，你很信任我，我却不是个好伙伴。如果你们当初和卡车一起走，或许能够活下来。”

她一锹一锹把土坑填上，然后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晚上，沈宝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洞顶。艾琳母子已经死了，或许当时小雨松从自己怀里掉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这样他倒也感受不到丧尸撕裂身体的剧痛。方清平和洛莎则不知去向何处，他们还活着吗？在那样密集的丧尸群中，他们能平安冲出去吗？阿彪和杜崇伦的两辆车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云丽林白？

沈宝云还想到了李志强和赵先生，那两个人现在或许真的好好的活着，虽然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地下室，但他们还活着，而且正在等待外面的行尸慢慢散去。

这一夜，沈宝云久久没有睡着，明明没有喝茶，但她却睡意全无，睁着眼睛止不住地东想西想，脑子里凌乱成一团，一个个人影倏忽从她眼前闪过，让她的心如同乱麻一样。

第二天早上，沈宝云全副武装地走出空间，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与全世界隔绝，自己要行动，去寻找阿彪他们。甚至在外面哪怕遇到一个活人也好，彼此可以结伴，当然，是人性尚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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