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前往圣地朝圣的江汝璧就成为了衍圣公府的客人,代表着他衍圣公府的脸面!
况且谁先第一个出手,谁就是心虚害怕,他的气势就先泄了,注定会失败!
连这点气魄都没有,又谈何成就大事?
王守仁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位圣天子是不愿再让自己的阳明心学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发展,选择将他们捅到了台面上来!
既然陛下敢如此行事,那他定会有完全的准备,否则眼前他逐渐有起色的阳明心学门徒与满天下的程朱理学门徒正面碰撞,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这不是这位圣天子想要看到的!
所以王阳明的心中稍微镇定了些,出于对龙椅上那位圣天子的信任!
他目前需要关注的重心,是京营改革一事,或者说是将武将勋戚绑到自己的战车上来!
郭勋不过是一个略有小计的蠢货罢了!
与其说陛下将自己塞进京营是为了压制郭勋,还不如反过来想!
这位陛下虽然欣赏他,却始终对他不放心,因此选择在京营中放入了一条恶犬!
这便是平衡之道!这便是帝王心术!
如若陛下真的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对你委以重任却不加任何钳制,那你离死不远了!
以王守仁的谋略和眼光,自然能看出朱厚的用意,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慰。
也只有这样的圣天子才配让他为之效力!
与这样的圣天子“结盟”,就目前而言,对于双方都是一件有益无害之事。
知道消息的张孚敬心情不好不坏,原本他还想选择两直隶的一府或一州进行监察,揪出其中的“硕鼠”!
因为他身为此批新科进士的领袖,自然不能随意选择一个州府,敷衍了事。
相反,他必须身先士卒,尽快地揪出这些害群之马,给其余进士们树立起一个榜样,交给陛下一份完美的答卷!
否则陛下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激发众人心中的满腔热忱,极有可能在赴任经历现实的打击后瞬间熄灭。
毕竟虽然前途重要,但是他们的小命更重要!
即便有陛下《治安策》的理论支持,但是这群初入仕途的新人是完全没有办法和那些久经官场的经年老吏相提并论的,不光是手段,就连眼界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张璁看着眼前这座陛下为他选定的太原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太原重镇公侯不在少数,权贵豪强更是多如牛毛!
对于势单力薄的张璁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此行无异于虎口拔牙,必定九死一生!
若说张璁心中没有畏惧怯懦之情,定然是骗人的!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豪情万丈!
他张璁就是一只小小的“青蛙”!
而眼前的太原重镇就是他的“池塘”!
春来吾不先开口,
那个虫儿敢作声!
就在今日,他这只小小的“青蛙”要“吃人”了!
看着胆战心惊的锦衣卫众人,张璁豪情更甚,放声高歌王摩诘的《老将行》: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中山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
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
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
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军。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王维王摩诘是张孚敬最崇敬最倾佩之人,这首诗也是最能表达出张孚敬如今心情之诗。
他张孚敬因科举蹉跎二十载,因陛下提携,得以一朝掌权。
他这柄宝剑已经磨砺了数十载,等待了数十载,杀人饮血就在今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张孚敬等新科进士开始接受他们考验的同时,京都中的朱厚也正在接受“考验”!
王守仁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虽然圣天子明显地向他表露出了善意,但是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竟然又向顾鼎臣示好,准备开始扶持这些“墙头草”。
这个小王八蛋的态度始终暧昧不定,性情实在难以捉摸!
王守仁清楚,只有迅速敲定与陛下的“结盟”之事,他才能安下心来全力以赴获得武将勋戚的好感,从而彻底在朝堂之上站稳跟脚。
否则眼前这看似美好的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于是在散朝之后,王守仁便来到了御书房外,细细思索着自己手中的筹码,等代与这位圣天子进行博弈。
交易的基础是双方地位平等,或者说他能拿出令对方心动的东西!
视这位即位不过三月的圣天子为稚子的人,现在脸都快被打肿了,因此即便是王守仁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此时御书房中,朱厚正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炳,他需要陆炳给出一个解释!
他虽然相信陆炳,但是朱宸三人的惨状却令他感到心寒!
陆炳为何会这样做?
因为野心?
他是担心朕会再让朱宸三人插手锦衣卫,因此趁机弄死他们?
那眼前这人未免也太能装了!
即便是见惯“金牌演员”的朱厚也不由心底发凉,他以为是忠犬的陆炳却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饿狼!
若陆炳并非如历史上那样是个愚忠之人,朱厚也不得不亲手消除这个隐患!
在朱厚锐利冷酷地注视下,陆炳强笑道:“陛下,他们三人并无大碍!”
陆炳清楚这位陛下在为何而怒,在朱厚浓郁的气机锁定下,他忍不住浑身打颤。
朱厚闻言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陆炳离开。
无怪朱厚多疑,这是一位合格帝王的本能!
至于道歉,即便他愿意,陆炳敢接受吗?
殿外的王守仁看见陆炳满头大汗地从御书房中退了出来,心中的警惕更甚,今日这时机怕是选错了啊!
来不及犹豫,在黄锦的带领下,王守仁步入御书房后,便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不管如何,替他争取到平乱之功的是眼前这位圣天子,甚至还加封他为平乱侯,王守仁的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
朱厚看着眼前这位跪在地上的现世圣人,恍惚间生出了一种时空错乱之感。
这算得上是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朱厚嘴角轻笑道:“朕的平乱侯,起身吧!”
“爱卿有何事?莫非是京营改革之事?”
朱厚明知故问地装傻问道。
想要做交易,就要先提出你的筹码,朕才清楚你的底线,才好顺势加价。
王守仁苦笑不已,这位圣天子当真难以对付,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怎么长得这么多心眼!
不再迟疑,王守仁凝重地说道:“非是京营之事,臣是因陛下日前提出的‘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一事前来,想聆听陛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