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一大家子久违地住到了一起，陈芸很好心地提议，要是乔家不够住，可以住在他们家里，大过年的就不用住酒店了。乔琳说道：“妈，不用操心，梁家在港城有房子的。”

原来去年夏天，梁慧因公事来了港城一趟。那时的港城有着最美好的碧海云天，不再是光秃秃

的“小渔村”，海风也不再刺骨，而是凉爽宜人。梁慧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安静的避暑胜地，当即便在海边买了一套房。

“她买房子，就像去商场里买了一件衣服似地。”乔琳补充说道。

“噢……我倒忘记了，梁家还有一位大款来着，不需要我们操心。”

梁家的大款陪着母亲出国散心去了，所以梁铮可以毫无顾忌地回乔家过年。他们一回家，家里变成了小型幼儿园，大人被吵得头痛，却也满心欢喜。

在一群孩子当中，戴眼镜的和和果然是最有学霸气质的，他的好学体现在对绘本的执着上。跟他比起来，乔伯文的精神头都在别处，他执着地背地图，背地铁站。他能将爸爸的光辉事迹说得有模有样，也能清晰地说出简单的乘车路线。乔楠逢人便要显摆，让儿子表演一番，可文婧总是给他泼冷水：“就凭着这些，你能让儿子上好小学么？”

乔楠瞬间就老实了。

文婧操着老夫老妻的腔调，无奈摊手：“你说吧，他明明是个很成熟的人，可在某些事情上却天真过头，他还以为现在上学跟以前一样，交上学费去学校就可以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梁铮脸上也有了笑意。姥姥却悄悄拉过乔琳，问道：“你看，有孩子家里才热闹，姥姥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可你什么时候生呢？”

乔琳很是为难：“姥姥，孩子不是说生就生的……”

“是不是因为你对象身体不好，你才怀不上？”

“不是……”乔琳红着脸说道：“是因为我还没毕业，工作也不稳定，所以他主动提出来，先不要孩子。”

姥姥欲言又止，乔璐凑过来说道：“姥姥，乔琳可厉害了，等到三月份，咱们国家开大会，乔琳还要去做翻译呢！”

“呀，真的？那就能在电视上看到琳琳了？！”

“是啊！要是她以后留在北京工作，上电视的机会就更多了！”

一想到外孙女很有出息，姥姥比什么都开心。乔璐看向丈夫，笑道：“要是乔琳愿意，以后很有可能跟梁铮一起工作，是不是？”

乔琳还没有说话，梁铮却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乔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便直接问道：“姐夫，是工作上有什么难事么？”

“那倒不是。”梁铮面露难色，但还是说了下去：“正好家人都在，不妨讨论讨论，我有一个外派的机会，正在犹豫要不要去。”

外派这件事，乔楠和梁铮都不陌生。乔楠还说，等博士毕业了，他也想申请驻外武官，等任期一满，他就找机会回港城，守着爸妈过日子。

要是能申请上，他必然会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出去。妻子曾是个颇有名气的旅行博主，要是一起去了国外，她肯定能恢复以往的人气。两个孩子也正是学习语言的黄金时期，去国外熏陶几年，至少能掌握一门外语。

在文婧抱怨辛苦时，他就一遍遍画这样的大饼。文婧冷笑道：“其他的还有可能，就是回港城，这个不太现实。”

“为什么？我已经为国尽忠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家尽孝了啊！”

“恐怕咱爸并不希望你尽孝，他希望你也能抗上一颗星，当个将军。要是回港城，你顶多进那个海军学校当个教员，怎么能当上将军呢？”

乖乖，当初连营长和连长都傻傻分不清楚的文小姐，已经能清晰地规划出他的职业前景了。

乔楠干什么都很拼命，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只有适当的野心，他知道，凭他的条件，当上将军的希望很渺茫。但即便如此，爸爸也不会希望他早早回乡。

虽然人生不顺，但老乔也是拼了一辈子。他“退休”几个月后，便开始了新的事业，那就是为妻子的学生做饭。

那些学生都是趁午饭和晚饭时间来家里补习的，大多都是在街边买点灌饼包子什么的，根本就吃不好。某次，一位学生饿得饥肠辘辘，李兰芝于心不忍，便留他在家吃饭。那位学生狼吞虎咽，最后说道：“李老师，以后我能来你家吃饭吗？我不白吃，肯定交饭钱。”

商机就这么来了。

乔建军在这条街上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生意了，手艺和人品都没得说，家长肯定愿意让孩子在乔家吃饭。只不过，老乔是“病退”的，家长也不好意思让他忙碌。但老乔乐在其中，他说，原本就想找点事情做做，能在家为学生做饭，他求之不得。

刚“退休”时，老乔还因为血压经常跑医院，忙碌起来之后，血压反而稳定了。看来，人生还是要保持适当的压力，才能维持健康。

老乔把这句话当成真理，动不动就跟孩子们说。他都快六十了，还闲不下来，他怎么

能允许儿子四十岁就解甲归田呢？

以前他以为儿子只是随口说说，现在只要乔楠一提起来，他就把眼睛蹬得溜圆：“别瞎说啊！说不定你四十岁以后更有出息呢？”

大概在老乔眼中，“有出息”的终点就是当将军吧！其他的先不说，至少乔楠申请外派还是很有希望的，他也能带妻儿出去，但是梁铮呢？

要是真外派了，那他一走就是四年，老婆孩子怎么办？文婧是个体户，事业已经很稳定了，个人也比较自由，能跟乔楠一起走。但乔璐不一样，她不仅是一位大学教授，还是一个出色的研究人员，她能抛下工作，跟着丈夫随任吗？

要是她不做研究了，别说她本人了，就连梁铮都觉得很可惜。如果她能申请到国外的大学，做几年的访问学者，那夫妻俩也能团聚。

但梁铮也很清楚，乔璐的某些研究是涉密的，国外的单位能不能接收是个问题，就算接收了，他们也不能放心大胆地去——万一那是个圈套，他们夫妻俩成为国外攻击我国的对象呢？

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某天两国关系恶化了，那对方完全可以说：丈夫是外交官，妻子做着涉密研究。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把这两个人一起派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要窃取成果吗？

到时候，那还真是百口莫辩了。要是惹上了官司，那连自由都没了。

梁铮常年从事外交工作，他太熟悉某些国家的套路了。而且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外交官，他老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他绝不可能贸然将妻子带出国。

可他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成了摆在全家人面前的大问题。要是他们只是夫妻两个人，乔璐是无条件支持他出去的；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三个孩子，带孩子的艰辛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乔璐离不开他，孩子们也不能那么长久地跟父亲分开。

所以，乔璐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起身回了房间。梁铮追过去时，发现她正在抹眼泪。

她不说话，可梁铮反而更能察觉到她的委屈。可他能怎么办呢？一边是他深爱的事业，另一边是他深爱的妻子和孩子，要是必须做出选择，那他只能选择后者。

日期：2023-11-24 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