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皱眉,一步上前,遮住了她的眼睛:“……茵茵莫看。”
薛清茵推开他的手臂,转头看他。
发觉宣王脸上倒没什么伤心,甚至似乎也不怎么意外。
“我不怕见这些。”薛清茵轻声说着,拿起了桌上一封书信。
一旁的宫人战战兢兢道:“那……那似是太后的遗书。”
薛清茵拆开来,自己没看,递给了宣王,问:“写的什么?”
宣王语气平静地道:“太后在信中说,得知皇帝身死的消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痛难自已,唯愿下黄泉去陪伴。”
薛清茵嘴角抽搐了下。
好假。
太后生前和皇帝何等不和……
想到这里,薛清茵一下反应过来,又将信纸重新抓回掌中。
她看向宣王,冲他做了个口型:“皇帝干的?”
宣王颔首。
薛清茵叹了口气。
那可真是,死了都要恶心一下太后,顺便把人一块儿带走。
“走吧。”薛清茵道。
他们走出皇宫,回到宣王府。
薛清茵刚一下马车,便见着了等在那里的许芷。
许芷抓着披风,瑟瑟发抖,却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宫人便只得站在她身边为她撑伞。
薛清茵怔忡片刻,眼底瞬间便浮起了泪意。
她想也不想就快步朝许芷奔去。
宣王在后面连忙去扶,生怕她摔一跤……
不过薛清茵好好地来到许芷面前。
她站定,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挤出来一句:“孩子呢?”
薛清茵轻声道:“在府里。……您要看吗?”
许芷却没回答这句话,她打着哆嗦问:“怎么会到处传说你死了呢?怎么会呢?”
薛清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只硬邦邦挤出了几个字:“我还活着。”
许芷一下哭出了声:“我知道,我见着了。你活着,你活着……”
薛清茵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阿娘。”
“你原谅我了吗?”她颤声问。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何来原谅之说?”许芷一边发抖一边说,“那日我听闻你死讯,我便在想,早在宫中与薛宁,不,贺松宁对峙之时,我在屏风后听见他说,他说在你心中,阿娘更重要。那时我就没有芥蒂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告诉你。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想,怎么办,你死了,阿娘还没有告诉你……”
许芷呜呜哭了起来。
薛清茵也绷不住和她抱头痛哭。
宣王撑起又一把伞,遮挡在了薛清茵的头上。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为她们挡去了肆虐的寒风。
皇帝和太后先后逝世。
朝廷该发丧的发丧,但这时宣王府还送出无数喜饼,就为庆贺宣王府世子的降生。
这时众人就算再蠢,也明白过来……那个传言,似乎,是真的。
否则,宣王不该没有一丝伤心难过。
终于,又逢朝会。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前,未能留下懿旨,如今便只有依靠我等从诸位王爷皇子之中,推举出一位明君了。”主动站出来说话的,竟然是柳月蓉的舅舅李侍中,门下省的第一号人物。
他说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旁人不由侧目,心道柳月蓉与宣王妃积怨已久,那柳月蓉虽然自打魏王去后就有些疯疯癫癫,但那仇摆在那里,可不会自个儿消。
这李侍中也是个聪明人,怕被外甥女拖累吧。
这时众臣也纷纷站出来七嘴八舌地表达起意见。
反正都一个意思,没错,是得推举一位新的君王出来。
有人直言该由宣王登基。
反正现在也就他一个成年皇子了,其他该死的全死了。
这时中书令卢闳站了出来:“我以为,陛下生前恐怕属意七皇子。七皇子守江山,宣王开疆土,岂不正正好?”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又想了起来那卢家女儿本来要指给宣王,最后却没成这件事。
哦,中书令此举恐怕未必是真反对宣王。
应该是想借势将卢家女儿塞入宣王后院……
中书令一贯隐隐有些文官之首的趋势,如今站出来说话,朝堂上的气氛便瞬间不一样了。
就在众人以为只怕这事要掰扯两日,兴许最后以宣王动刀结束时。
一人突然站了出来,沉声道:“我认为宣王殿下极合适。”
众人惊讶望去。
竟是宁確。
同是中书省的人,一个为一把手,一个为二把手。
卢闳没想到被宁確顶撞了,当即变了脸色。
可宁確这个头一开……其余人便也纷纷站了出来:“我以为宣王合适。”
“我也这样想。”
“中书令对宣王有何不满吗?”
大势所趋。
卢闳被裹挟起来,岂敢说自己的不满?
朝议结束,最终到底是一致推举了宣王。
卢闳忍不住走到了宁確身边:“宁公不愧为徐家的学生,不动声色便结了党派,诸位同僚是怎么受你蛊惑偏向你的?”
宁確不动声色:“急人所急,真诚待人,同僚之间,自然也亲如兄弟。”
卢闳只想骂一句“呸”。
这话不是放屁吗?谁信?
“只是你昔日为徐家的人,如今却投靠宣王,是忘了两家的仇恨了?却不知昔日那些徐家的附庸,该如何看你?”卢闳压低了声音。
宁確依旧面色淡淡,道:“错了,我若拜将入相,他们才有重新翻身的机会。他们只会高兴,而不是憎恨我。”
卢闳面含愠怒,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只会显得他如幼童一样玩不起只会无能狂怒。
因为朝政急需有人来打理,宣王的登基仪式很快便准备上了。
二月十三。
是吉日。
登基这日,宣王身着玄色龙袍,双手捧着两幅画像。
众人不明所以,眼见着他登上高台,随后命内侍将两幅画像挂起。
一幅之上,年轻男子意气风发,眉眼疏朗。另一幅之上,年轻女子红裙如焰,一双丹凤眼,面容昳丽而又不失英气。
“此乃章太子与先太子妃。”宣王将他们惊骇的模样尽收眼底,不急不忙地吐出声音,“他们乃是我的生父与生母。诸卿当拜之。”
殿中顿时轰然炸开。
“宣王殿下,不,不,陛下……陛下不能如此!”
怎能在这样的日子,突然揭开这样的“皇室丑闻”呢?
宣王却神色不变,他漠然垂眸,淡淡道:“此乃告知,而非询问你们的意见。”
“陛下!”
“不,陛下万万不可啊,将来史书会如何写?”
此时玄甲卫不动声色地拔出了刀。
兵器声响起,殿中的声音便顿时消弭去了一半。
还是宁確,他当先拜下:“百善孝为先,陛下孝心,写入史书也该是一段佳话。”
柳月蓉的舅舅紧跟着也拜了下来。
卢闳还能说什么呢?他的目光从玄甲卫身上掠过,轻叹一口气,生怕拍马屁赶不上趟似的,最终也拜了下来。
随后是其他武将纷纷低头,躬身。
其中一行人最为特别。
日期:2023-09-05 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