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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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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令人绝望地一阵叹息:“小伙子,你太大意了,通知书一发,是全国定调的,我也无可奈何,这上山石怎么滚呢?”

我复哀求。

当年吴敬梓在考场哭跪,大概也就这个规模了。

那边沉吟一阵:“哎,我都替你难过,我再过几个月要退休了,这阵要去广东转转,帮你说句话看看,哎,也是没希望的。小伙子,跟你说吧,你自强点,读个自费,艰难几年,找工作和公费非定向的没有任何区别,不要太失望了。湖南伢子咬咬牙,有办法的,咬牙就有办法。”

我受了几句虚无的鼓励,晓得事情冒得指望了,但还是得努力。

革命尚未成功,黎亭仍需努力。

当天,又给王美佳拨电话:“王老师,我这几天来广州,麻烦您帮我找找招生办的领导,我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哪个都不认得,麻烦你帮帮。”

那边却犹豫起来:“哎呀,这个嘛,我也只是个老师,带你去找领导,学校领导会对我有看法的。”

听得此话,我好似呆在广寒宫一般。

见她犹豫,我又加上谢主任这个筹码。

那边兴奋起来:“好呀,好呀,有这么个王牌镇着,你的事情可能有希望了。另外啊,谢主任若是来广州,你也帮我介绍介绍,就说我王老师也是湖南老乡,想拜访拜访他。”

我全身的血由冷而沸腾,我真想一把长刀从电话筒里桶过去,一直捅到侨南那头去。

这个时候,一个清高的高层知识分子,市侩的速度比小人还快。

那天晚上,我的郁闷,我的忧伤,我的悲哀,我的愤怒,同98年的那场大水一般磅礴汹涌。所有的光荣,所有的骄傲,都被22500元击垮了。

大水还能全军全民抵御,我呢,只能自个用胸膛去堵。两峰这个地盘,无人同情我,只会看我的笑话。

我说:“爷,娘,我不去读了,有钱也不给他们,我拿去捐献给灾民。”

娘哭着说:“崽啊,你还是去读吧,爷和娘就算吃菜根也送你去,在妈妈的眼睛里,你是最优秀的伢子,你跟哪个赌气都要得,莫跟自己的前途赌气呢,我这就跟你舅舅姨妈他们借钱。”

爷说:“崽呀,莫讲些冒得出息的话,我柳家出读书人,祖上有太学生,道台,你公公读春秋,是个殉国的英烈,我舅公公胡汉爷当年是叫花子,后来投奔桂军,是李宗仁手下的师长,参加过台儿庄会战的,后来要升军长,因为死了个有文化的师爷,死活都不当了,他晓得读书的用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办学,提倡要读书,你要有出息就要升造,爷我吃霉豆腐都要送你,你莫讲冒得出息的话,讲得我这个做爷的伤心呢。”

娘说:“老倌子,这次你还是陪着崽去广州,要他们看看你这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倌,让他们不忍心将我们的崽拒之门外。”

第二天,又南下。

前两回是春风之旅,此回却是秋雨之旅,愁煞人。

一路暴雨到得广州,在学校逢着李启明,他也大为惊讶:“这冷枪也放得太过分了,食宿的问题我包了,你放心,快去找招生办,娘个麻匹,砸死他几个也要搞清楚。”

又给王美佳一个电话,还是犹豫,说自己一个老师身份如何的不方便,要注意影响。

可怜爷崽两个,顶着雨后烈日,找到研究生招生办,一间一间办公室问,办公室的人却说:“这个你们去找学校招生办。”到学校招生办,那面又说:“这个是研招办的事,你们找错了。”窝着一肚子火再来研招办,又推说:“主任不在。”

爷崽两个饿得发昏十三章,下楼去找地方吃饭,在楼梯口逢着一个后生,修长个子,三十来岁年纪,仔细一认,我慌忙叫:“程老师,程老师。”

程淮南停住,未认出我,我自我介绍:“我是柳黎亭,98级‍‍古‍‍代‍‍‎文学新生。”程淮南认出我来:“啊呀,柳黎亭啊,你知道吗?你是我带的,你是我的学生。”

我说了原委,程老师跳起来:“这还了得,走,跟我走,我带你去问个究竟。”

当下带着我们父子两个,直入研招办办公室,直接找到研招办主任邓光辉,一个中年秃头男子,有点像央视播音员罗京。

程淮南老师说出原委,那邓主任很客气地说:“对不起,这位老师,这位同学,这位家长,真的对不起,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未事先通知你们,也未和导师做好沟通工作。”

“既然如此,那您承认是你们的错。”我发问。

“是的,我们有错。”

“你们校方的错,却要无辜的我来承担你们出错的结果,你们怎么做事的?啊,吃定了我们内地人老实是不?若是你们及早通知,我还有转校读公费的机会,宁夏大学,南国师大都有公费指标读,我柳黎亭给你们侨南大学面子,咬定青松不放松,你们却玩我,今天这个错误如何纠正?我等着你们来纠正。”

我劣根性发作,拳头敲得桌子彭彭响。

“对不起,这个层面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

“那好,你们解决不了,我等着上一级的人来,我等,等校长来,等高教厅厅长来,等总理来,没有道理的,这样子放冷枪,居心何在。”我开始咆哮公堂,将个茶杯扔到天花板上,茶杯粉碎,然后纷纷下落如满天流星,办公室的人纷纷跑走廊上去。

我跟到走廊上,用普通话骂,觉得不顺口,又怕被抓住把柄,于是用自己的宝贝————两峰话,两峰话在那地面,不啻于外国话,“娘块麻匹,你们豁是滴吃上路食的,吃得老子住,豁不是些东西…………”

保安上来扭我,被那个邓主任制止住,他拿起电话讲了一阵,三分钟后,来个白发眼镜老头,进来就连叠地问:“哪个在这里撒野,怎么啦?”

众人道“主管研招的唐副校长来了。”

邓主任和唐校长耳语一阵,唐校长拉着我们父子和我导师进了他的办公室。

老人家一坐下来,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他先诉苦:“你们莫怪我们呢,上头的人一天几十个电话,这个要公费,那个要非定向,又不多给我们公费指标,我们只好拆东墙补西墙,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你们把我给牺牲了,要判死刑了,还不下通知,我虽然穷,家里电话还是有的,打个电话总有报销吧。”

唐校长摸着额头,正思虑间,忽闻得门外有吵闹声,传来赵本山说小品的声音:“这咋的呢?欺负我是东北土包子是不?搞我个自费呢,也不打招呼呢,这咋的呢,你们领导呢,领导呢,咋的不见我呢。”

外面砰砰地响。

又有人进来汇报:“唐校长,外面来个黑龙江的考生,问我们为什么把他搞成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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