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炮队的人员,都陆续安顿下来,渐渐睡着了。时而有炮弹飞来,轰的一声落在附近的丛林里,不过他们也不大放在心上。这打大仗的阵势已经摆开在那儿一晚上了,老是象干打雷不下雨,现在要没有排山倒海的排炮打来,就别想叫他们动一动。再说,他们累成了这副样子,再要挖工事也实在是挖不动了。
雷德睡着比别人都晚。他有个多年的老毛病,只要接触潮气时间一长,腰子就要不受用。此刻他躺在湿糊糊的地上,腰子就一阵阵抽痛,他连翻了好几个身,想试试是背贴着湿泥地好受些呢,还是背朝着天透透风好受些。这样就好一阵子再也没有睡着,只好想想心思,心情起初只是厌烦,三变两变,很快就变成了凄凉难受。他想起自己当初曾流落在内布拉斯加的一个小镇上,小镇上找不到活儿干,他只好在那儿等机会扒货车上别处去。那时他有一条坚定不移的原则,就是绝对不能要饭吃,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还有役有这种骨气。他在心里暗暗念叨:“唉,我平生就是骨头硬。看硬骨头给了我这么大的‘好处’!”脊背朝天觉得冷了,便翻过身来。他不胜感慨:自己可不就是睡了一辈子潮湿的地方,无遮无蔽,从来享受不到一点温暖?他想起流浪汉有句老话,叫做“袋里只剩钱半块,冬天要来怎么办”,心头似乎依稀又尝到了十月阴冷的黄昏的那一股忧伤的滋味。他肚子饿了,先还挨了一会,后来终于爬起身来,在背包里翻了翻,找到一盒干粮,就取出里边的果汁饼干吃了起来,还拿起水壶喝了几口水。傍晚的狂风暴雨把毯子打湿了,至今还潮滋滋的,不过他还是取出来裹在身上,这才觉得暖和了些厅是他就想再合会儿眼,可是腰子痛得实在受不了。最后还是坐了起来,在子丨弹丨带上的急救包里摸了一阵,找出了装在小纸袋里的“救伤片”。一袋药片他吞了半袋,水壶里剩下的水也喝了一半光景。他本来想把一袋药片全吃下去,可是马上又想起万一受伤的话,也许还用得着呢。一想到这上头,一颗心顿时又沉了下去,两眼郁郁地朝黑.暗里直瞪,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出了睡在四处的弟兄们的身影。托格略在打鼾呢,马丁内兹是在那里低声梦吃,说的都是西班牙话,后来忽然又大叫一声:“我役杀这日本人呀,天啊,我没杀这日本人呀。”雷德叹了口气,重又躺了下去,心想:这种时候谁睡得安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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