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27 12:37:00
四十五、面子的价钱
这一年,网络和报端有一个词突然被频频提起:“经济危机”,文嘉和东阳的公司还好,并没有受到什么直接的影响,公公婆婆所在的国营钢厂却开始大幅度减薪,本来就不高的收入上又被砍掉了一点,婆婆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诉苦:“谁曾想会这样呢,家里的那点底都给你们结婚用掉了,只好吃老本,这一阵吧,偏还一堆办喜事的,每个月那点钱还不够随份子的,我和你爸这阵就蒸点馒头,炖白菜。”
文嘉听了这话就有点心疼老人,跟东阳商量:“要不,咱给你爸妈打点钱过去吧,看他们日子过得挺紧巴的。”
东阳一边看球赛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行啊,你有这心最好了。”
“正好这个月的工资刚发,下季度交房租的钱得备着,留着这一个月的生活费咱还剩两千多块,咱给他们打两千吧。”文嘉问东阳。
“行,你说了算。”东阳说,“哎,那咱一个月的生活费你算了多少啊?”
“按平时的算呗,上个月不算房租咱花了一千二,不过上个月给你买了双鞋用掉两百多,所以这个月应该用不了那么多。”文嘉算了算说,“算了,难得给一次,咱这个月生活费压缩一下,给他们打去三千吧。”
“恩,也行,我琢磨着他们消费不高,三千块怎么也能管半年的了。”东阳想想说,“你待会儿给咱妈打个电话,以你的名义给,这好事怎么也得把功劳记你头上不是?”
“得了吧,谁给还不一样,咱能看着你爸妈日子过不下去吗?”
第二天文嘉就给婆婆的银行卡上打去了三千块,然后电话告诉了她,婆婆没有推辞,只是挺不过意地说:“我会还你们的。”
“还什么啊?你儿子儿媳妇的还不就是你的,你们过得舒心我们也放心。”文嘉安慰说。要说三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够他们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心疼是难免,但是真的给出去了,心里反而释然了很多,他们现在虽然不宽裕,但是跟刚来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温饱不成问题吧,想想婆婆说的他们天天吃馒头炖白菜,别说东阳,文嘉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下你们两个不要太省了,想吃点什么就去买,儿子媳妇离得远,你们身体好我们才放心。”文嘉真心地叮嘱婆婆。
婆婆在那边一叠声地应了。
到了周末,婆婆照例打电话过来,东阳先接的,文嘉在旁边看书,就听到那娘俩聊了才没多会儿,东阳的嗓门就大了起来:“你说,买那玩意干吗啊……面儿?面儿能当饭吃啊!你瞅你!”
东阳难得跟他妈这么大声,文嘉纳闷地问他:“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东阳气还没平,直接把电话递给了文嘉,文嘉接过来,才“喂”了一声,就听到婆婆在电话里委屈地控诉:“你说这小子,咋这态度呢?你爸他这大年纪了,难得有看好的衣裳,看好了我就买了呗,贵是贵了点,但是是牌子,国际知名的,而且我合计这衣服一年两年穿不坏,穿到死也成啊。”原来是为这个,老爷子老太太手上有了钱,赶上换季,买件好衣服也无可厚非啊,发这么大肝火干吗?文嘉瞪了东阳一眼,顺口问:“买什么衣服,多少钱啊?”
“买了件羽绒服,在咱那大商场买的,人营业员说那是大牌子,真的,国际知名的,那款式可好看了,今年秋冬的新款。”婆婆说了一个品牌名称,文嘉没有听说过,听起来很山寨,文嘉估计着顶多也就四五百吧,谁知道接下来婆婆说了个石破天惊的价格:“一千七。”
文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千七的羽绒服她不是没见过,在上海的高端商场,再加一个零也不希奇,关键是买这个价位的衣服,真的是前几天还说“天天吃馒头炖白菜”的婆婆会做的事情吗?她对着手机一时居然找不到话说,婆婆这时候也有点讪讪的:“贵……是贵了点哈,没办法谁让你爸他稀罕呢……咱这儿的人啊,宁可吃差点儿,反正是在家关了门的事,这面儿上的事不能丢份,否则出去会被人看不起。”
文嘉勉强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没事,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你不也说了嘛,难得爸喜欢,喜欢就好。”
“就是说嘛。”婆婆一听文嘉这话松了一口气,“还是你捧人,不像那个愣小子。”
文嘉强打精神,又陪她东拉西扯了几句,婆婆大概自己心里也有点虚,没说多会儿就挂了电话。
东阳凑上来,讨好的给文嘉捏肩膀,文嘉合了手机,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地摔上房门。
“老婆,老婆你别这样。”东阳焦急地敲门,“你别生气了,你看我不是也说她了吗?你看买都买了,又不能让她退了去。”
文嘉咬着被子不出一声,她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郁闷,或者说是觉得不可理喻,想想她和东阳,想要买一双好点的鞋都要下很久的决心,平时自己也不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搜高档包包和衣服,化妆品几乎不用,护肤品也是买超市的中低档品牌,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苛刻自己真的是太不值了。
东阳还在外面软声说着好话,文嘉干脆拿被子蒙住头,不去睬他。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是东阳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文嘉保管,并且信誓旦旦地宣布:“老婆,我是自愿给你的,不带强迫的,心甘情愿的,以后咱家花钱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其实文嘉也就只能跟东阳怄怄气,发发小脾气,再不能怎么样,她安慰自己,钱已经给了,怎么花是他们的自由,就当他们确实是用到了刀刃上了吧。何况东阳好话说尽,使劲全部解数又是扮小丑又是装可怜的,文嘉终于绷不住露出笑脸。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跟东阳感慨:“这两代人的消费观念是难免有差异,可是人家都是年轻人挥霍,老人节俭,咱家怎么就反过来了呢。”想想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这老太太,花了就花了,告诉我干什么,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啊?”
东阳赶紧腆着脸拍马屁:“还不是因为你这媳妇当得好,咱妈人又实诚,没拿你当外人不是?看看,多和谐啊,多难得啊,多……”文嘉作势飞起一脚,东阳就夸张地大叫着滚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