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上海找她,但没抽出时间,那阵子厂里在赶产量,据说是跟外国人签了合同,要是生产不出糖精,就得把我们全都卖到马来西亚去做猪仔。这当然是工人们胡说八道。那年秋天,新车间造好了,环境不错,有程控操作室,有空调和暖气,楼上楼下都有厕所。可是我还得在老车间干活,老车间又脏又破,是给犯了事的工人继续改造的。我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估计我得改造一辈子了。两个车间一起开足马力,产量指标压得我喘不过气,车间里派了督战队下来,一个干部看守一个工段,我去小便都要打报告。干部还提醒我,少喝点水,争取早日完成产量,为国家创汇。我说:“妈的,你干脆让老子直接尿在反应釜里吧,反正也尝不出有尿。”干部说:“你当你是在演《红高粱》啊?”
上述的干部,一定是男的。我还遇到过一个女干部,四十多岁,长得非常严厉,但其实很怕我们这伙大老粗。我们在干活,她也不能做闲事,只能在车间里踱来踱去,一言不发。我举手要求上厕所,她就很细心地问我:“大解还是小解?”我说:“我要小便!”女干部就对我说:“那你快点回来。”这种话惹得周围的工人哈哈大笑,好像我跟她睡在一起的样子。
我在糖精车间还遇到了魏懿歆,他仍然是个结巴,我还以为他升上去做干部了,结果他告诉我,他也被调过来造糖精了。那个什么机电一体化的大专彻底白读,从此沦为三班工人。我还问他:“你不是会修水泵吗?你怎么也来造糖精了?”魏懿歆说,别别别提了。他结结巴巴说了一串,我才搞明白,原来厂里从各个班组抽调人手,钳工班分配到了一个名额,从生产技术上说,该班组最烂的是歪卵师傅,应该他来上三班,结果糖精车间的干部一听是歪卵,连连摇头,不敢要他。那阵子魏懿歆恰好找了个女朋友,是糖精车间的管理员,于是就把魏懿歆送来造糖精了,和他女朋友一个班次。领导还说,这是照顾他们,让他们二十四小时在一起,要是把他们分在不同的班次上,那就恰好相反,两个人几乎见不到面,相遇在一起的时间得用函数才算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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