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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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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夜晚,我都会这样流泪,从水箱泄漏到马桶里,又汨汨地流淌入下水管道——抱歉,我知道中国西部地方的人都吃不上水,我却如此奢侈地在浪费!下辈子坚决做一只打井机来还债。

每夜,躺在卧室里的她,都能够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淌水声,自然让她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似乎这水声就是她生命最后的音符?一个夜晚,她悄无声息地闯进来,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就被她一把掀起马桶盖子,就像突然剥去我最后的遮羞布,灯光亮起之后,她发现了漏水的秘密。

日期:2010-12-7 21:23:00

第二天,我的主人向公寓的物业报修马桶。

物业派来一位头发半白的大叔维修工,擦着一口流利的北方乡村口音,看到我的主人还十分地不好意思。友善的主人给他倒了杯热水,使得大叔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大叔在这栋楼里上班,当然知道这里住着不少高级二奶。他每次上门维修的时候,都得受尽白眼和歧视,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禁让大叔的干活热情高涨,以至于给我来了个外科手术。

没天理啊!只是流了几滴眼泪而已,何必要在我的胸口开刀呢?

作为一只马桶,有时必然要面对这样的杯具。修理工大叔打开我的身体,用坚硬冰冷的镙丝刀和扳手,反复蹂躏我的五脏六肺,就差把我给德州电锯式的大卸八块了。

但他无法阻止我的泪水。

折腾了个把钟头,大叔终于无奈地投降了,手一摊说,小妹啊,俺修了几十年的马桶,没看到这个马桶那么难对付,看来不是一般的马桶,大概沾了什么灵气,俺看你也别修拉,要么另请高明,实在抱歉。

我的主人不想为难辛苦的大叔,就在报修单上签字认可他修好了。送走修理工后,她回到卫生间里,一筹莫展地看着我,看着我那永不停歇的眼泪,便想起了她自己的悲伤。

于是,她蹲在我的面前,痴痴地说,马桶,我的朋友,能不能不要流泪?你的眼泪会让我伤心,让我想起我的过去,想起过去就会让我也每夜流泪。

一分钟后,我止住了眼泪。

看到马桶里的水平静下来,她终于给了我一个微笑。

谢谢你!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生命的马桶,我也知道你是在为我而悲伤流泪。

她在和我说话,她真的在我说话,不是自言自语,不是顾影自怜,她知道我可以感受到她,她知道我可以为她流泪!

这让我兴奋异常,但我却不能说话——除了流水喷水,我还能如何表达自我呢?

我只是一只马桶。

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安静蹲在地上,注视着我最爱的女子。

她说,好吧,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你可以听到,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的沉默,已经代表了YES。

主人微微点头,轻启红唇,叹息道,哎,我的故事——我从没对人说过我的故事,幸好你本来就不是人。

哦,她是真的知道我能够听懂,还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倾诉的对象呢?

我,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小城,我们那个地方盛产美女,很不幸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回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苦笑道,我想,这不算是自卖自夸吧?

接下来,她慢慢地说出了她的全部的故事,从自己出生之前父母的故事,再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回头想想那时的日子,仿佛另一个极度遥远的世界,遥远到自己从没去过那里。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经过许许多多急流险弯,变成郊野间缓流的小河,不断接受两岸的垃圾与污水,满目油污的水面上,漂浮着塑料饭盒与矿泉水瓶,最终汇入一条无边无际的浑浊江水,溶化在数千里奔流下来的泥沙之中,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再也回不到小溪源头的清脆山峦。

你要问:这就是她的故事?

是的,这就是她的故事。

难道没有我们常听说的那些词语,比如——家庭贫困?弟弟辍学?女大学生?筹措学费?误入歧途?受骗上当?贪慕虚荣?好逸恶劳?天生‍‍‎‌淫‌‌‍荡‌‌‍?骨子下贱?还有多少不堪入耳的理由?还是给我提供几句“知音体”的标题?

对不起,我听到了她的故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爱她,我愿意为她保密——她的故事,也不仅是她的故事。

维克托•雨果大师说过,幸福的人生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其实,我想很多人的不幸也是相同的。

正如我的主人,和那些与我的主人类似的人们,还有许多比她更不幸的人们。

有人鄙视她们,有人可怜她们,有人羡慕她们,但没有人真正的爱她们。

但我爱她,听完她的故事以后,我仍然爱她,并且不曾减低半分。

当,我的主人,终于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泪水却已经铺满脸颊,轻轻垂落到我的身上。

她的泪水,与我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哭的。主人擦干眼泪,给了我一个微笑——这才是她最美的时刻。

可是,这样的美丽又能持续多久?无论她是否能获得自由?无论她是否能重得幸福?再美的容颜终将变老,不是说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吗?

但愿,她能早点离我而去,这虽让我肝肠寸断,但也省却我看着她慢慢老去的痛苦。

而我,作为一只马桶,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直到彻底报废被扔进垃圾堆里。

于是,我想起一首叶芝的诗——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日期:2010-12-8 22:53:00

十二

用《当你老了》来形容我的主人——她这样的女人——算不算对诗人叶芝的亵渎?

我想,无论或高贵或低贱的女人,只要是一个女人,在各自爱她们的男子心中,都是同样的美丽高贵而神圣——尽管我还算不上男人,甚至算不上个“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一只马桶都能有情,何况万物灵长之人呢?

但是,有些人实在不配被称为“人”,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情了。

比如,那个邪恶的男人。

他已经半多月没回来了,看来要把许多消失的生命,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就像死去的只是狗或猫,乃至很快就被我们自己遗忘,显然是一件并不容易办到的事。

不过,即便身为一只马桶,我依然明白,在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没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但对我的主人来说,却是她难得的自由。

像只笼中的美丽小鸟,居住在这高高的城堡之上,难免会孤独寂寞心生杂念。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奴隶。她有权利寻找自己的方向,更有权利去喜欢别的优秀的男子——尽管这将令我嫉妒令我难受令我抓狂——但我还是要祝福她。(哎,为何我总是说这些老套而狗血的台词?)

祝福她。

和他。

请原谅我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因为我确实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所以才会极不情愿地停顿了许久,说出了后面的那个他。

再说一遍——祝福她和他。

他是谁?

当然,不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只配用“它”来做人称代词。

他是一个画家。个子高挑,眉清目秀,长得很像某个整容后的韩国男明星。比如,他戴的那副黑框眼镜,偶尔放射迷离的目光,带着淡淡电流穿越空气,对女人具有超强的杀伤力,我的主人自然也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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