殆察尔把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吏带到当察的面前时,当察简直有些奇怪,这样的脓包派来干嘛?当察和颜悦色的问他叫什么名字时,此人竟然双腿打颤,牙齿上下打磕,连话也说不出来。当察命人在其身上搜出几块木牌,两面写着汉字,找人来看,说是一面写着:XX六月领粮三石三斗三升、XX六月领粮三石三斗三升,另一面写着十月二日,行军多少等等。估计此人乃是汉军中专管分发物品的文吏,带着木牌记点东西。
当察哈哈大笑,觉得很是有趣,问此人是否如此,终于见到这个文吏急忙点头。当察指着一块全是数字的木牌问道:“那这上面的一一而一、二二而四、四八三二……又是什么意思?”,小吏见他和颜悦色,心中稍定,仍是不免战战兢兢答道:“这是教小儿算学所用口诀。”。当察说道:“你不用怕,我不杀你,只要你到了疏勒城前劝告里面的汉军投降,我就放你走,还会赏给你金子。”,此人连忙点头答应。
於除鞬也觉得城里的汉军应该快断水了吧,同意了当察的建议,并让当察同时把俘获的汉军伤者放回疏勒城中,进一步消耗城中的储水。
两个多月来,疏勒城中的汉军饮水已经十分困难。耿恭不断加派人手给张封打井,可是一直打到了十丈深还是没有见到出水,眼看伤者陆续死去,耿恭心头流血,可是已经再无人手加派给张封打井了。
这天,城中的汉军看着匈奴人押来来十几个俘虏,走到坡上站定。殆察尔大声说道:“这是彭杞的援军,还剩这几人。大匈奴右谷蠡王仁慈,放了他们。这个人已经归顺了大匈奴,有话对你们说。”,说完,提刀在手,恶狠狠的对身子还在发抖的文吏说:“你要是敢装哑巴不说话,老子马上就杀了你,一刀砍下你的脑袋。”。文吏又是把头急点,唯恐惹恼了殆察尔。殆察尔吩咐先把十几个俘虏放了。
耿恭身旁的石修看着文吏那浑身哆嗦的样子就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个脓包,真他娘的丢人。老子一箭射死他。”,说着搭箭欲射。
耿恭看见文吏蓦然间把上身挺得笔直,伸手按住了石修的张开的弓。城里城外的人听此人大声说道:“我是汉军宜禾都尉彭杞属下书记蔺迟,一介书生,死不足惜,唯望诸君死战。我大汉天子一定不会抛弃大家,援军还会再来的,我……”,话音清清楚楚,居然没有一点颤抖。只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殆察尔已经怒火冒起三丈,挥起一刀将蔺迟的人头砍落在地。
石修悲愤万分,一箭射向殆察尔,却被殆察尔眼疾手快,一把提起蔺迟尚未倒下的尸身挡住,石修眼见自己一箭射进了蔺迟那无头的身躯,蓦然一呆,向天发出一声狂嚎,纵身跳下城墙,想去追杀殆察尔,谁知城墙太高,石修虽然跳了下来,身子一歪,却站不起来了。
殆察尔连忙回身跳下高坡,上马逃去。耿恭和满勒打开城门,把石修抬了进来。
当察愤怒了,居然被一个在自己面前象小鸡一样发抖的文吏当成傻子大大的耍了一把。当天夜里,当察又点起了五百人,准备亲自带队冲锋。於除鞬并未阻止,吩咐他叫每人带着一大包泥土,先把高坡填成斜坡,就可直接骑马冲到城下了。
当察领兵而去,於除鞬还在拿着蔺迟留下的木牌出神地呆看着。
当察按照於除鞬的吩咐,果然骑马直冲疏勒城下。先遭城中发石机一阵重击,等到匈奴人越过高坡,不顾伤亡的冲向城墙,第一次冲到离城墙只有百步之处时,所有人和马都陷入了烂泥之中无法起脚,城中火箭射出,登时烂泥燃起熊熊大火,浓烟中阵阵焦臭,这正是当初从乌垒城外运来的火油之功。匈奴人被烧得鬼哭狼嚎,侥幸没有着火的赶紧大呼回撤。
当察无功而返,怎肯罢休。第二日,远远见到汉军又在往沟中灌入火油,想起昨晚惨象,只能按捺心中狂怒,不敢再攻,向於除鞬禀报了战况。
於除鞬听完沉思片刻,令当察带人远远射出火箭,先将火油引燃。正在灌油的汉军一看匈奴人竟然先射来火箭,慌忙丢下油坛,逃进城中。耿恭见烟火大作,一阵气恼,没想到自己料事不密,辛苦运来的火油竟被如此简易破去,不由也暗自佩服於除鞬的急智。
匈奴人士气大振,当夜又行强攻。耿恭令人把剩余的火油裹在皮革、筐、箱之中点燃后用发石机投出,匈奴人在此前的数次攻击中付出重大伤亡后,此次终于攻到了城墙之下,正准备搭梯攀城之际,突然间人人惨叫连连,站立不稳,原来是被汉军埋在墙下的尖石、木签戳穿了脚。当察无奈,只得再次领兵恨恨退回。
激战当中,平充中了一箭,横穿在颈上。弥留之际,上气不接下气向耿恭讲出了耿广夫妻的死讯,当讲到王兴、苏康二人为何慷慨赴死时,人已经不行了。耿恭听到父母的死讯,初初不敢相信。此时田虑虽已战死,还有一起从疏勒来援的兵士,等耿恭找来几人问得真切,才算彻底死心。
满勒见石修再次负伤未愈,得知噩耗的耿恭又人事不醒,打井的张封都快疯了,只得自己担起守城重任,日夜巡视,不敢稍有懈怠。
等三天后,耿恭已能起身时,张封的精神几近崩溃,城中已经断水五天了,可是井快打到了十三、四丈深还没有出水。他知道一定是自己找错了井位,要不是就是这里根本不可能打出水来。
日期:2009-12-16 09:02:41
在匈奴人多次的攻击下,城中活着的人已经不足二百人,其中还有六七十个伤者。耿恭强打精神,到了挖井的地方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可是目前哪怕只是为了安慰人心,也只能叫张封继续往下深挖。
半月前,耿恭就下令先保证伤者的用水。现在连伤者的水都已经无法保证,陆续又有人慢慢死去。
匈奴人看着城头的汉军一天天萎靡下去,仿佛在看着沙漠中的鱼儿一样,只是等着看那鱼儿能挣扎到几时断气。於除鞬让人每天在城下泼水洗马,当看着城头的汉军望着水的眼光都在逐渐黯淡的时候,匈奴人知道,城里的人离死已经不远了。
耿恭已经三日滴水未进,身体就像背着千斤重物一般难以行动。觉得全身的血也停止了流动,每走一步都象脚下拖着一个大铁球。他先下令杀了马匹喝马血,可是马血喝到嗓子里就像喝下了火苗的感觉,从里到外开始冒烟。
耿恭让兵士把所有的马粪收集起来,用布裹住,两人各拽一头,相反而拧,在众人渴求的目光中,居然挤出了十几升马粪汁。耿恭先饮下一口,慢慢咽下。然后每人也分得一口,稍稍湿润了喉咙以后,全部送去给伤者饮用。
等到了连马粪汁也没有的时候,耿恭天天守在见不到水的井边,让大家把刚挖出来还带着一些潮气的泥土放在嘴边吸着。
井越挖越深,挖到十五丈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还能动弹着挖井、提土。只剩张封一人在井下机械的挖着,口里不住念叨:“十五丈、十五丈、”。耿恭的心里和所有的汉军一样绝望。人人心里明白,如果不降,不出两天,自己的身体就会像这干枯的井一样干涸而死。
耿恭已决心象父亲、范琥、田虑、臧布、彭杞一样为国尽节。他下令打开城门,愿意出去的人可以离去。半个时辰后,城门又关上了,因为没有一个人要离开。
耿恭在井边长拜了一个时辰,对大家说道:“我听说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之时,军中也曾缺水。贰师将军拔刀刺山,泉水喷涌而出,今日我等兄弟仰赖汉家神明,难道这事就不会再发生吗?。”,说完,让人把自己缒到井底,拔刀深深刺进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