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5-07-11 17:00:42
三十二
我问S:捐款建校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你去办?S说,他下海之前是在教育部门工作,这件事交给他,也算是专业对口吧。我问S选校址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回答说已经初步选定了一个山村小学,现在共有六间校舍,已经东倒西歪了,窗户上一直蒙着塑料布,又阴暗又潮湿。这个村子位于两省交界处,现在只有本村的50多个孩子在这里上学,如果建了新学校,可以把邻省的孩子也吸引过来读书。我问:要收学费吗?S说:不用,这次是纯粹的做善事,学校建完了就放手不管,完全交给村里,村里承诺按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顶多收孩子们一点杂费,很少的。我说:这件事情要真是做成了,倒真是功德无量。S说:你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件事呢?我说:因为觉得有些意外。S说:其实也没什么,十多万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不是个大数目。我说:你们具体准备投资多少?S说:初步预算了一下,也就十多万。我笑说:十多万能盖个多大的学校?恐怕不比原来的好多少吧。S说:听董事长的意思,也不准备再多了。我说:好事做到底,既然想给小山村带来些改变,何不再大方一些?S打哈哈说: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的。我问: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建?S说:很快的,我们不亲自去建,举行个捐款仪式,其它事情村里自己去做,我们适时去监督就可以了。我不再说什么,S很狡猾地说:我还是觉得,你对建学校的事过于关心了。我说:有什么不好?证明我这人善良。S说:善良为什么不自己捐款?我说:借花献佛才是最高境界。所以我希望你们多捐。S忽然说:刚才我问你的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故意问:什么事?S说:你们公司那个项目的事。我说: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我说了也不算。就算我想放在心上,也帮不上你什么忙。S说:即使你能帮上忙,我也不会找你。我问为什么?他说:我可不想你认为我来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帮忙。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在我心上打了一下,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脸色都变了,半天才说:无所谓呀,朋友间应该互相帮忙的。只可惜我帮不上。S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会说‘朋友间就是互相利用的’。
和S之间短短几句对话,我心里竟如翻江倒海一般。我拼命控制自己不来一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想法全告诉他。我怎么能信任他?如果没有跟老男人那段交往经历,我肯定会信任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善于察言观色的半老男人,我会把他当作朋友,会向他倾诉委屈,会掉眼泪。现在的我,再不会信任男人,或者说,不轻易信任一个男人,我终于把自己包上了跟别人一样的盔甲。沉重的、成熟的、势利的、安全的盔甲。也许我该庆祝自己的长大。
日期:2005-07-12 09:18:24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朋友喜欢我这个贴子。开始写作之初,完全是因为想起往事,心中充满悔恨与伤感而又无处言说,就随便写下来放到了网上,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想不到竟会有人喜欢。朋友们对我的要求非常矛盾:既希望每天看到新故事,又想尽快知道结局。本来我是想慢慢地回忆往事,做一次自我审视、自我检讨,也给历史一个交待,现在只好加快节奏,不要让朋友们等的太久。所以,很多事情一带而过吧,原本想好好写一下阿妹、S,他们后来都成为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人……这个贴也拖累了我,每天要花好多时间去发贴、回贴,可叹它虽然让我开心,让我认识好多朋友,却不能代替我的工作给我一个结实的饭碗:(不过有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个贴发展成一个非常完整的东西,姑且称之为书吧。继续:
三十三
捐建学校那天,他把排场搞得挺大。仍然是那辆加长卡迪,戴白手套的司机,两个一身黑的保镖。除了我,还有那个写文章吹捧他的女记者,非常年轻,瘦瘦的,一脸单纯。他在人前做出一副跟我、女记者都是工作关系的样子。那个女记者一脸的幸福甜蜜,不错眼珠地崇拜地盯着他看,时而又噘嘴撒娇,大惊小怪,谁都看得出来她跟他之间有着某种秘密的关系。我一直没多说什么,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很淡很淡,他跟我不过网上萍水相逢,大家由陌生来,向陌生去,我本来就不该那么在乎他。
除了这辆卡迪,还有S的一辆别克跟在后面,里面坐了几个员工,做好了一张大支票,票面金额是三十万。S说,后来他去跟董事长商量,说十几万恐怕建不了好的校舍,至少不能盖楼房,只能盖平房。董事长非常慷慨,说:那就再翻一番,三十万!在S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我非常意外,心里积累了好久的恨意刹那间开始动摇。我想,如果真是由我促成了这件善事,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可以从此了结了。
女记者一开始对我充满敌意,冷冷地看着我。我主动找她说话,问她多大了,她说:23。我说:你真年轻,跟你比,我觉得自己好老了。她马上就高兴了,开始活泼地跟我交谈。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心痛。
除了村干部,镇上的干部也来了,看热闹的村民们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片。镇长先发言,肯定此次善举,表示衷心感谢之类,然后是村主任发言,普通话很糟糕,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最后是他,意气风发地上了简陋的主席台,开花乱坠地吹了一通,然后就是捐赠仪式,他和村主任共同拿着那张大支票合影、握手。他说,回去后马上就把钱打到村里的账户上,希望一个月内就动工,由他们公司派专人监督工程质量和进度。当地县上的电视台也来了记者,扛着摄像机左拍右拍,很像那么回事。
不过他就是他,表面上再怎么风光,他也总会在无意中暴露出斤斤计较的细节。回来的路上,大概是觉得让哪一个离开他都不合适(他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他让我和女记者一起跟他坐卡迪,另带两个保镖。车身虽然宽,但是我和女记者和两个保镖挤在后座上也很挤,我俩坐中间,保镖各守一个门。女记者不停地跟他撒娇,说太挤了,为什么不带多一辆车,他大概没想到女记者会这么肆无忌惮,很窘迫,拼命做出严肃的声音说,再多一辆车就有些多了。女记者不依不饶,娇声说:多也比少好呀!你们做生意的人,就是会算细账!我故意说:是不是公司再没有其它的车了?他赶紧往一边打岔。我对女记者说:民营企业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算算细账也是应该的。何况,也不怎么挤,你忍忍吧。女记者就开始讲她每次下去采访有多么风光,都是什么样的车来接,什么样的车来送,都吃过什么,玩过什么。车里一片寂静,就听她一个人滔滔不绝,我想像着他是多么地如坐针毡,心中暗笑。
我表示非常羡慕记者的生活,说:你们赚钱很容易,不像我们,从早到晚受资本家剥削。你们写一篇报道就可以赚十万,快顶我半年工资了。女记者说:哪里?我们不许搞有偿新闻的。我坐在后面都看得见老男人的耳朵红了,但是他真镇静,假装睡着了。我说:某总的报道只发了一半,不就是因为你们报社跟他要十万块钱吗?女记者吃惊地张大嘴巴问:哪里有这样的事?报道只发了一半是因为别的原因,什么十万块钱?我说:某总说的呀,他说你们报社跟他要十万块钱。老男人再也装不下去了,狼狈地回过头来对女记者说:这件事我没对你说过,你刚到报社,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报社内部有些人不像你那么纯洁的。小姑娘非常好骗,马上说:是,我也听说报社有些人在外面拿钱,太过分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报社跟我说是有人打电话来说我报道失实,说了你们公司很多事情……老男人急忙打断她,说:你们喝点儿水吧,快停车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