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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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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凤堂只是说:“你看着行就行,我跟你妈就盼着你能找个合适的人踏实过日子,你要是觉得没问题,估摸个日子我们就托个人去说亲。”在农村,尽管是自由恋爱了,但注重礼仪的人们往往在婚前还是要托付一个媒人去说水到渠成的亲,显得整个过程更有仪式感,也显得家长更重视。

过了没多少日子,媒人就登上了老丁的门,代表许家来向薇薇求亲,结果当然是获得了应允,薇薇和许东早就串通好了,万无一失。许东带着薇薇买了些首饰之类,双方家长见面时老丁和小秀都找借口回避了,只有凤堂和眉子各自代表家长一起吃了顿饭,两人的婚事就这么订了下来。

日期:2014-04-07 01:40:00

婚期临近,老丁和眉子忙着张罗女儿的嫁妆。女儿将要出嫁,两人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薇薇从小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不久就要嫁到别人家,这真让人难以承受。薇薇不在家的时候,眉子还偷偷落过两回眼泪,老丁也是暗自神伤,只有好言好语安慰着妻子。在薇薇面前却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只有把自己忙的颠三倒四,才会让自己的内心陷入麻木,无暇伤感。

老丁除了要嫁女的割舍不下,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心结:他要不要去出席女儿的婚礼?按照风俗,父亲当然是应该送女儿出嫁去婆家的,何况老丁对薇薇又是如此的宠爱。而且前两个孩子的婚礼都没有能够参加,这是老丁的一块心病,本想着小女儿的婚礼,自己必须要风风光光的参加,可是他怎么登凤堂的门呢?怎么面对小秀呢?这矛盾让老丁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一闭上眼就只想到两个字:冤孽。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当天凌晨,眉子拿出专门给老丁新买的西装,让他打扮利索去送女儿,老丁接过衣服,想了一会儿,还是迟疑着说道:“我说,还是你自己去吧。”

眉子一脸的不悦:“瞧你这点出息!那许凤堂以后就和你是亲家了,还能吃了你?”

老丁坐在一旁,低头说道:“我不是怕他,是怕看见许东他妈,太尴尬,在场的人肯定有知道的,该让你们娘俩面子上不好看了。”这就是老丁最怕的事情,假如他去了,婚礼上有人对他和小秀指指点点甚至嘲笑,会给女儿带来难堪,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他不能去,哪怕让自己遗憾终生,也不能让女儿女婿受屈辱,那件陈年旧事,就传播到他们这一代作为结束吧,不要让年轻人继续背负那段可耻的历史。

眉子又劝了几句,看老丁不为所动,心想老丁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也就由得他在家,自己去做了准备。

天快亮的时候,迎亲车队开到了门口,许东接了薇薇上车,欢天喜地的去自己家拜堂成亲。薇薇并没有注意到父亲没有跟着上车,只是在叩拜双方父母的时候,发觉自己这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还看到许东母亲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薇薇有点不高兴,但很快就被现场热烈的喜气给冲散了。薇薇把手里的花束扔向了亲友们,人们起哄的争抢,都羡慕许东娶了这么漂亮的新娘。根本没有人去议论双方父母,上一代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想去关心。

与此同时,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丁,一个人躲在自己家的卧室里,失声痛哭。

日期:2014-04-07 02:33:00

结婚后,许东就辞去了在北京的工作,在本地县城的一家公司从事同样的房地产工作。上一次婚姻的失败就与两地分居有关,因此许东早就想好了这一步,他要珍惜和薇薇的婚姻。

许东早已经学会了和女人相处,也懂得如何对夫妻感情细心的呵护,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很甜蜜,这让双方的家长都感到非常的欣慰。凤堂很欣赏自己第二任儿媳妇,薇薇头脑聪明而且懂事,这让凤堂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而许东也殷勤的讨好老丁夫妻,让老丁和眉子对他也赞誉有加,在一对年轻人的努力下,两边老人的关系正在逐渐的缓和。两边都在想,已经是亲家了,就不能再这么互不往来,大家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应该适当的接触,避免儿女们尴尬。坚冰似乎有融化的迹象,老丁为自己没有参加女儿的婚礼而后悔,他也希望哪一天能够和凤堂尽释前嫌,把盏畅谈,好好的做一回亲戚,促成一段佳话。

在他们婚后不到两个月的某一天,老丁正在修理厂的办公室里查看账目,电话响了起来,是薇薇打来的。

老丁一接电话,只听那头薇薇的语气很急促的说道:“爸,我公公今天早晨去世了!”老丁大惊失色,凤堂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健壮的很,怎么会突然去了?忙问:“是得什么病没的?”薇薇答道:“早晨出了交通事故,送到医院就不行了,现在许东正在医院里哭呢。”老丁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事情出的太过于突然了。他心情异常的沉重,凤堂曾经是他最大的敌人,敌对到兵戎相见,深夜追杀,但最近他们成了儿女亲家,正准备去和凤堂缓和关系,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情。

时间不长,凤堂家里的侄子就来报丧,老丁问了办丧事的日子,送走了报丧人,又长叹了一声,让人去准备吊丧的应用等物,准备去祭奠凤堂。这次老丁已经毫不迟疑,他必须出现在凤堂的葬礼上,并且用最好的祭品,最郑重的仪式去祭奠这位昔日的敌人,今天的亲戚。

凤堂有个习惯,每天都很早起床,骑着自行车走很远,去看看地里的庄稼,主要目的是呼吸点早晨田野里的气息,当做体育锻炼了。今天早晨,他如同往日一般走在公路上,却被一辆汽车从后方撞到,凤堂的身体飞出去了十几米落在地上。肇事车当即逃跑,但很快被公安部门抓到,那司机是一夜未眠,疲劳驾驶。案子破了,但凤堂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从小就心高气傲的许凤堂,一辈子争强好胜,事事不落人后。他头脑敏捷,身体强健,每天都不知疲倦的操劳着,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们,也为了自己一个男人的尊严。凤堂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妻子与老丁的往事,这让他耿耿于怀。过去了这么多年,凤堂已经步入老年,当儿子又娶了老丁的女儿,有下一代牵线搭桥,凤堂终于想开了,他明白人生几十年,不过是因缘际会,一切的伤害都不过是浮云。他想找个机会告诉老丁,他不再恨他,以后大家好好做亲家。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几句话,凤堂就走了。

老丁走到凤堂家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下午,仍然是那个大院子,仍然是到处都整洁利落,只是今天这里挤满了人。老丁走到灵堂,一眼就看到了浑身缟素的小秀,她苍老了许多,已经哭成了泪人,小秀也看到了他,却马上又低下了头哭号。他的女儿女婿也在棺木两旁跪着,身披重孝,让人不忍睹卒。老丁带来的祭品已经被摆放在棺木前边,那是最为丰厚的一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凤堂见不到这些,这无非是给活人看的而已,老丁摇头暗想着。他点燃了一炷香,插在案上的香炉里,又往陶瓮里放了一沓纸钱,然后站在凤堂的灵前,恭恭敬敬的,鞠了四个躬。

一阵风吹过,让所有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瓮里燃烧过的灰烬被风卷起了几片,在灵前旋转着飞舞了几下,被吹过了墙,飞到了远方。

老丁佝偻着转过了身,没有理会让他去吃饭的人,而是裹紧了大衣,慢慢走出了院子,走向自己的汽车,这一路,已是步履蹒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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