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12-06 00:02:00
我开车,文雅坐副驾驶位,昌达躺在后排,头枕在晓玉腿上。
我让文雅给陈波打了个电话,帮着联系镇医院。打完电话后,我俩都没有说话,晓玉仍然在哭,夹杂着昌达粗重的喘息声。夜晚的乡镇小路上没什么车辆,红蓝相间的警灯不停闪耀,似乎在替我表达着急切的心情。
到达医院,值班医生和护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昌达推入急救室。
待急救室的房门关闭,走廊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呆呆地看着门上的红灯,无比悔恨。
我恨自己同意昌达的提议,让他一个人先去探晓玉的口风,更恨自己后知后觉。李家有枪,这事我应该早就猜到的,唐贵的儿子曾提及,李晓军总说自己有枪,还用枪打过鸟,应该就是指的李劲松那把猎丨枪丨。
人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这话一点都没错。除了沉浸在对昌达受伤的自责中外,我体内还有另外一种情绪,一种杀人后的恐惧,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站在那里,四肢都在微微发抖。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昌达会没事的。”文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与之同时,我近乎冰凉的左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牵起。
我看向她,她脸色也不好,却仍冲我微微一笑:“我们一起为他祈祷吧。”
文雅的笑给了我莫大的力量,我动了动嘴唇,说道:“好。”
文雅拉着我坐到了走廊的长凳上,晓玉蹲在门对面的墙角,她已经停止了哭泣,两手抱着膝盖,散乱的头发洒落在面前,眼泪弄花了脸,痴痴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晓玉,过来坐吧。”文雅轻声喊道。
晓玉没有丝毫反应。
文雅又走过去,伸出手拉她,她却猛地甩开文雅,继续保持着那姿势。
“算了吧。”我劝文雅:“她是想守着昌达。”
从昌达中枪的那一刻起,晓玉就不再隐藏自己对他的情感,看昌达的眼神充满爱意与不舍,哭泣的声音带着心痛与悲凉。
“我去给疯哥打个电话。”我给文雅交待了一句,就出了医院大门。
村里信号差,我打了好一阵,才听到了疯哥的声音。
镇医院在接到陈波的电话后,同时派了医生去风谷村,现在医生已宣告李劲松彻底死亡,疯哥给巫海通报了案情,并让县殡仪馆连夜派车过来。
听到李劲松的死讯,我的心再次颤了一下,疯哥察觉出我的异样,宽慰说:“李劲松先举枪向昌达射击,尔后又将枪口对准我们,如果不是你及时开枪,我们三人也会有生命危险,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恩。”我轻声应着。
在电话那边的嘈杂声中,有小孩的哭泣,我问是不是晓军的声音,疯哥说是,没想到晓军对他爷爷的感情这么深。
“晓军是李家一脉单传,无论是李劲松还是李勇,都把他当宝贝似的,李劲松应该还经常带他去打猎,爷孙俩关系好也是自然。”我说。
我们离开这么久了,连晓玉的情绪都稳定了些,而晓军还在哭,我问疯哥:“他妈没劝着点吗?”
疯哥叹息道:“唉,李勇老婆好像受到了惊吓,傻了似的,站在旁边,啥表情没有,啥也不做,我现在让几个村民帮忙看着这两母子。”
日期:2016-12-06 23:11:00
昌达的手术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等到急救室大门被打开时,外面的天空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医生与护士个个都神情疲惫,好在他们嘴里说出的,并不是让人沮丧的坏消息:“两颗钢珠都被取出来了,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事后我才知道,主刀医生是第一次做开膛手术,但当时情况危急,要送昌达去县医院的话,只怕会错过抢救的黄金时期,几个医生商量后,决定以救命为原则,就地动刀。
不过,右胸的那颗钢珠伤到了肺叶,昌达得休养好一阵子才能康复,并且以后也会落下呼吸方面的病根。
听到这个结果,晓玉又有些抽泣,而我的内心也再次自责起来。
随后几日,昌达都在医院休养,他父母在照顾着他。晓玉本来也坚持要守着的,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我没同意。
这天下午,我们就把晓玉带到了镇派出所,关于她潜入水中划烂尸体一事,我们已经从昌达口中得到了证实,现在需要的是一份她自己的亲口供述。
其中包括我们最关心的,她如此恨罗秀的真实原因。从昨晚她对昌达问话的反应来看,晓玉心中是有秘密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她深埋心底的故事挖掘出来。
刚开始,晓玉很抗拒,后来,不得已,我们搬出了昌达,说昌达也是丨警丨察,也是专案组的一员,弄清案情同样是他的心愿,希望她能配合我们工作。
然而,晓玉仍然三缄其口。
到第二日,继续讯问时,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昌达哥醒了没有?”
不过才两天时间,晓玉的精神状态差了很多,满脸憔悴,甚至于额头的发丝都不再黑得那么纯粹了,有了些银色。
“已经醒了。”我回答。
“我想见他。”晓玉说。
我犹豫了,文雅转过身,柔声对我道:“让她去吧。”
病房里,昌达见了我们,露出一个微笑。晓玉见昌达爸妈也在病房里,怯怯的,有些迈不动脚步。
文雅拉着她的手,走到病床边:“昌达,晓玉想来看看你。”
昌达冲她笑了笑,用轻微的声音说了个“坐”字。
我担心王良夫妇在,晓玉会拘谨,就用手势示意他们先出去一下。
昌达肺上有伤,不能大声说话。让我意外的是,听力有问题的晓玉竟似听见了,回答道:“我不坐。”
“现在看到昌达没事了,你放心了吧。”我说。
晓玉没吱声,用牙齿咬着下嘴唇,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昌达哥……前天晚上,你……你为什么不闪开?”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昌达是警校生,身体素质很好,警务技能也掌握得全面,正常情况下,的确没理由面对着李劲松的枪而来不及做出闪避动作啊!
“我让开的话,他就打到你了啊。”昌达的声音仍然很小,我们三人却都听见了。
晓玉一听就忍不住哭泣起来,瞬间成了个泪人儿。我也有些感动,眼眶湿湿的。
我们在病房只待了十分钟,有八分钟时间,晓玉都在哭。从医院出来时,她红着眼睛对我们说:“我知足了,我全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