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望了下老汉,便停下步来,一合计,也只有按老人说的意思办了,他们喘息着伴随着老人的脚步快慢走。老人告诉他们,他是码头村的,姓张,乡邻们都叫他张牛头,他和老伴住在那间低矮的,已有三十多年历史的土瓦屋里,两个女儿出了嫁,一个儿子进城在南桥街上学漆匠手艺,已被人家街上人收为上门女婿。就为儿子这忘祖宗的事,他和儿子闹翻了,有一年多没往来了。他们边聊边顺着田埂小路,走过发青长出小嫩叶的树林,来到张老头的小土瓦屋里。小屋有好些日子没有热闹过了,老俩一下忙乱开了。张老头到屋外的稻草堆里抱捆干稻草,他老伴给他们又是让座,又是递热开水,然后又从荷包里搜出火柴,点燃老头放在屋中间的稻草,叫他们围着火烤干身子。她还告诉他们将外衣脱下拧干,用手托着烘干,衣上、头上和身上直冒热气。立刻,屋子里被白白的热蒸气、蓝蓝的烟熏气、红红的火光挤满了。他们象回到了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他们三人停住了寒颤,抖擞着身子,觉得暖和和充实多了,从未有过的饥寒交迫的体昧瞬息即逝。中年人有了精神说:“张老伯,我们是国务院农业部的干部,下乡来了解农业春耕备种情况的。”张老头眼角挂满绳条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干部,但不相信是那么大的干部。”他又眼大着眼问:“怎么县里没有干部陪着,乡里的干部为什么也不陪着引路。”小点个子的解释说:“他是我们带队的主任,为了不增加下面的麻烦和负担,所以没有告诉县里和乡里。”张老头捆着一个草把子,笑咧咧地说:“哦,你们象康熙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访来的,我可以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给你们听。”他不等他们应允,接着滔滔不绝地说:“刚分田单干那阵子,我们老百姓还讨了好的,不超支了,有粮吃了,种田出工也自由了。可好景不长,这几年,粮食价涨不起来,就象卖老鼠药地喊街,而化肥价格成倍的涨。当然,现在的人也变懒了,牛尿、农家肥没人收,反正出钱有化肥,白净白净的,用脸盘端着一把一把往庄稼地里一撒,又干净又利索,省工又省时。我说的这些你们可一定要带信给江总书记和朱总理,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么大个国家,也难为江总书记了,我们老百姓还是蛮感谢党和政府的,上面的政策好,电视上说的好,就是下面的不尽责不下情,底下有底下的特别情况,应该是各家的家什,该自己操持调摆好,就说我这个小家庭,我都没有办法弄得平平安安的,老伴想儿子整天在我耳边唠叨。哎,人大了心大了,我管不着了。”他老伴听得哽咽着,眼圈一下湿漉漉的,饮泣地说:“就是你这个死老头么,我们的儿孙满堂的不能同堂,俩老住在这破屋里象孤雁样,我一想起来就要伤心的哭。”张老头大声呵斥说:“好多有儿女的,住在一起还要呕儿女的气,你见少了!我俩老安度晚年,住在自己的穷窝里多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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