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11-02 20:43:48
阴霾并没有散去。
当我夜里无法入睡,睁着眼睛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时,由于恐惧的减退,我得以更加冷静思索我看到的和我听到的。那两个警官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多少是可信的,我当时是无法分辨的,可是现在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回忆,我发现我还是能过滤出一些基本的事实的。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史封仑是在搏斗中被人用刀刺死的,至于是不是像那个警官所说的是经过训练的人才能做到的一击致命,至少从他给我展示的图片中是看不出来这一点的。
我回忆着我曾见到的史封仑,从高秦的葬礼到云漫山庄,再到后来晦晓和他在一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在我见到他的第一天我就给他打上了一个我认为的标签。我总是感觉他在暗中窥探我,也在暗中窥探一切挡在他道路上的人。当你看到那双眼睛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里面在想些什么,他总是避开你的眼睛,若无其事的从一个角落移动到另一个角落。他看上去是虚弱的,是神经质的,是毫无特点的,是逆来顺受的。
谁会杀他?又会弃尸在那样一个地方?像是惊慌之余随便掩弃的,所以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于是我又想到了云漫山庄和它的主人。
当晦晓早上睁开眼睛隔着散乱的发丝冲我微笑时,我脱口问道:“晦晓,告诉我,你和史封仑的死有关吗?”
“没有。”她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我没有再问过这个问题。
日期:2018-11-02 21:05:51
这天早上史子昭来了电话。她略带紧张的和我交谈了几句,确认我没什么事之后就匆匆挂了。
“谁的电话?”她把昨晚泡的黄豆从冰箱里拿出来,撇掉多余的水份,倒入豆浆机中,再加入一升水,盖上盖子,摁下按钮,豆浆机发出嗡的一声,然后静静的工作起来。
“子昭的。”我走进厨房,把平底煎锅放在燃气灶上,放入少许油,点火,用木铲把油均匀的摊在锅底,然后打了两个鸡蛋放入锅中,白色的蛋白边缘立刻鼓胀起一片水泡。
她从背后搂住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侧身问道:“你是在担心子昭吗?她没说什么,大约是从赵冀问那里听说了我的事,问问我的情况罢了。”
“不,我不担心她。事实上,如果你和子昭能继续做朋友我很开心。”
我一面用木铲顺着鸡蛋的边缘铲动,以免它们黏在锅底,一面奇怪的看着她:“你越来越不像你了。家里还有馒头,你想吃煎馒头吗?我给你做。”
她点点头。我把鸡蛋在锅里翻了个身,用菜刀把一整个馒头切成厚度均匀的几片:“你知道吗?我昨天认真考虑过你一直以来劝我的那些话—”
日期:2018-11-02 22:17:21
“什么话?”
“就是劝我写作的那些话。在丨警丨察局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那一刻恐惧如同洪灾时的潮水,我看着它们从门缝里涌进来,很快就在那间小屋里涨起来,越升越高,直到把我淹没,让我无法呼吸,让我身体僵硬,让我万念俱灰。即使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个念头,我就会重新体会到当时的感受。你的音容笑貌会立刻出现在我的心底里,你曾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真切的浮现出来,它们仿佛沐浴了清晨的阳光一般而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我不再把它们仅仅看作是你我之间的心灵交流,我觉得它们具有天启一般的神圣意义。你的确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我,带给我快乐,你或许还带来了上天的神谕—”
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会笑出来,但她没有,她认真的凝视着我。我一边把鸡蛋从锅里铲出来,又加入一些油,放入馒头片,一边继续说道:“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唯心了,但这确实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该去尝试写作,不是吗?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你这个天使。你不是平白无故来到我生命里的。”
她给了我一个吻,算是对我的奖赏。
“可是我忍不住去想的是,”我接着说道,“如果我为了艺术和真理而写作,我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写作,注定在这个荒芜的时代赚不到一分钱,我们拿什么来生活呢?只靠你以后的工资也不够,因为我们还要养孩子,得要两个孩子…”
她突然钻入我的怀里,我感到她在啜泣。
日期:2018-11-02 22:29:42
“怎么了?”
“没什么…”她哽咽着。
“你是被我吓着了吗?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想我也该找份工作,一份有利于我写作的工作,比如文字编辑或者文案策划之类的,你看怎么样?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呢?”
我把两面金黄的馒头片从锅里盛出来,用小勺舀出半勺盐来:“请夫人给面包上撒点盐,你看这和外面的切片面包有什么区别?这个每片成本一两毛钱,切片面包八到十片一袋,价格少则七八块钱,多则十几二十,甚至更贵的也有。要是我有把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翻炒数十百倍价格的本领该多好,你就不会哭了。”
她知道我在轻轻的讥讽她,并不理睬我,只用指尖蘸取一点盐,然后均匀的撒在馒头片上。接着她又蘸取了一些,抹在我的嘴唇上,然后踮起脚品尝我的唇味。我将她抱起放在台板上,也用指尖蘸取了食盐,轻轻的涂抹在她的脖颈,然后舌头舔了上去,一边再次蘸取食盐涂抹在她的胸口…就这样我品尝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味道,我们慢慢的温存着,享受着,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身体随着相同的节奏而起伏着,宛若倒映的山影随着湖面的波光而闪动,我们的灵魂也因这共同的美妙体验而超然于尘世,结合在一起…
日期:2018-11-02 23:41:59
当我们在中午时候嚼着早餐时,彼此为又浪费了一个上午而感到惭愧。她对我说:“齐澍,你刚才的话…你考虑得很好…可是你能过一段时间再找工作吗?经过那一夜我仍旧担心的你的身体…”
我笑道:“你刚才要我的时候可没考虑这个问题。”
她拉着我的胳膊:“答应我吧!”
我答应了,但为她的态度感到奇怪,我问:“你呢?你想好找一份什么工作了吗?”
“想好了,可我现在也不会去找,再过段时间我和你一起去找。我们再过上一阵逍遥日子吧!”
“这会延后我们的文艺复兴计划吗?”
“反正已经耽误了快七十年了,也不在乎这几日。”
“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后来有向赵冀问道谢吗?她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已。”
“我昨天就跟她打电话道谢了。她又换上拒人于千里的语气了,希望我们以后别再麻烦他们。”
“这是她说的,还是你的想法。”
“她没明说,可我又不是聋子。”
“我是不是也该跟她道声谢?我是受他们恩惠最大的人,如果一声不吭,在礼节和情理上都说不过去。他们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则是我自己的事,我觉得我不能因为他们已与我断交而表现得像个缩头乌龟。”
“他们不会见你,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那我至少也得发个短信,哪怕她不看就删了我也得发。”
她没有反对。虽然对方大概不会看我的短信,我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来考虑表达谢意的措辞。发过去之后果然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