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只把眼睛抬到蔚蓝的天空和无处不在的白云上。在东边的天空上,云层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角落,但又没有取得决定性的优势,稀薄的白色和它背后的蓝色相互渗透,相互掺杂,形成一幅由无数渐变和过渡组成的奇妙画卷。而在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蓝色和白色则泾渭分明的彼此隔断着,仿佛下过雪的湖泊,清澈湛蓝的湖水被岸边形态各异的积雪围绕着,最常见的是雪片似的云彩,每一片都不大,一个个紧挨着,相互错叠着,但又绝不肯抱成一团,如同散落一地的土豆,还有太空星云般的絮云,看上去不可捉摸,明明在那儿,可仔细一瞅,那轻飘的白丝就被湖水张口吞没了,更有几道长长的云丝并列的排在一起,只在末端汇集在一起打成一个向上的卷儿,好像是用一把硕大的扫帚在空中平扫出来的。
日期:2018-09-03 20:47:00
我们躲开人群喧闹的街道,沿着小岛的地势一路向上,尽量走那些人迹罕至的巷道。在这些地方这个岛上最本真的生活状态展露了出来,这些地方的风景和大多数稍微富裕一些的乡村是极为相似的,沿着花白的水泥路几乎家家都盖了两层或者三层的水泥砖房,外表贴了一层瓷砖或者干脆只涂一层漆,前面还有一个水泥墙围着的院子,一道铁门紧对着马路。这些房子形态各异,但大多棱角分明,横来直去,结构简单,反映着主人朴素的审美,远没有下面很多家庭旅馆那样别致雅观。随处可见粗壮的树木从院落里直起高大的躯干,向外伸出巨大的绿掌,把道路上的阳光挥走。这样的道路偶尔能看见好奇的游客在路口伸个脑袋,探个身子,然后便回身招呼同伴往回走。在这里行走的除了零星可见的洒脱的本地人,基本就是极少数偏好安静、喜欢孤独的背包客。然而这里并非没有惊喜,当我们沿着一条“之”字形的道路蹒跚而上时,突然看见远处旧时留下的一座西洋建筑立在那儿,它坐落在“之”字尖锐的拐角处,像一个锐角的等腰三角形,在拐弯处随着地势那个锐顶角实际上一个圆滑的弧形,两条腰紧贴着两侧的道路。它有着黄色的墙壁,蓝色的窗框,但早已空无一人,透过点点灰尘的窗户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它心安理得的坐在那儿,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了一体,仿佛成了草木、山石和老墙的一部分。转过这道弯,前面只有两条低矮的石墙,没有任何树木的遮挡,阳光一下子洒了下来,铺满了整条道路,白得耀眼,令人心头一阵畅快的欣喜。这样古色古香的西洋建筑并不在少数,它们散落在岛上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有的出现在一段突然伸出路面的石阶之上,被密密的苍苔覆盖了墙基,有的出现在走完一段长长的石墙之后,那遮挡的树木忽然同云雾般散开,有的被几幢普通的民居夹住,仿佛故意躲在那儿企图蒙混过关,有的豁然开朗的连成一片出现在你的面前,好像把你瞬间带到地中海沿岸的一座小城。
我们在登岛时随手拿的一张地图早已不知去向,好像古时候在外骑马远游的游子,忽然来到一处绝美的风景,便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忍不住信马由缰,款款而行。林边的树下常常能见到摆着小竹筐兜售小玩意和水果的商贩,尤其是杨桃,几乎每家水果摊子上都能看见,这在原来那座城市是很少见的水果,它和我印象里的桃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她坚持告诉我这的确称之为“杨桃”并且从商贩口中得到确认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一种桃子的。我端在手里端详着,这个黄绿色的怪桃有五条棱,从横截面看上去和五角星似的,吃起来酸酸甜甜,汁液饱满,和我吃过的桃子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倒有些葡萄的感觉。
日期:2018-09-03 21:00:34
“葡萄的‘萄’可不是桃子的‘桃’!”
“我知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看你,像老师对小学生一样。”
我们还是汇入了汩汩的人流,来到了这座岛上最高的地方,这也是游客的汇聚地之一。这座岛屿的最高处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早上乘坐过海渡轮时就能望见这座突兀的岩石,被苍翠的树木环抱着,这些树木茂密得和巨型的花椰菜似的,而这块岩石的绝壁耸立而出,在顶部形成一个略微平坦的空间,仿佛一颗大钻石镶嵌在钻戒中。现在我们穿过一道装饰华美的牌坊,沿着石阶一路而上,两旁的石壁上镌刻了许多文字,其中一块上有四个红色的大字“九夏生寒”。
她指着问我什么意思,我随口胡扯道,九夏就是夏天的最后一个阶段,过此之后,阳极而衰,阴灭而生,秋天到来,寒意渐起。
她瞪着我瞧了一会,问说:“你是在胡扯吗?”
我看着那几个字,忽而对她说:“‘夏生寒’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不应该叫齐什么的吗?”
“‘齐’不如‘夏’好听,引人遐思,未来他用你的姓未尝不可。”
她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紧紧的缠住我的臂膀:“做你的妻子,看来真是件无比有趣的事,我真是太期待了!”
到了跟前我们发现这岩石的顶部修建了好几个观景的平台,中间用栈道相连。上面的空间并不算大,好在不是旅游旺季,并没有出现无缝插针的景象,不过最高处的平台依然挤满了人,很多人兴奋的向上举出长长的自拍竿,冲着手机做出夸张的动作。
“你别嫌别人动作夸张,拍出来的效果不一定差。要是都像你,只会站得跟石柱子似的,那就煞风景了。”
“我原来这么不上相的!”
“你上相的呀!你这么气宇轩昂!但是别人没你这么英俊,自然要摆个好造型。”
我掐住她的腮帮子:“你这张嘴!”
我们避开拥挤的人群,来到稍微低一些的观景台,靠在铁质的栏杆上。我这才发现岛上的很多房屋都是红色的屋顶,在阳光下像是一顶顶撑开的遮阳伞,有时花椰菜般的树木从成片的房屋中挤出个脑袋来,有时这些房屋则从成片的绿色中钻出来,仿佛也是某种从土里长出来的植物。上午那些零散飘渺的云丝已经很难见到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云团聚集在一起,那些特别厚实的云团呈现出一种暗灰色,仿佛擦了灰尘的抹布。正有这么一大片云飘荡在岛屿的上空,将岛屿划分为明暗分明的两部分,随着它的缓慢移动,仿佛有一块巨大的幕布在红色的屋顶和翠绿的植被上沉重的拖过,它在这一头吞没一切,在那一头又吐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