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迈入卧室的一刹那,敲门声突然又响起,响得比之前更加急促。我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前,那急促的敲门声一直没有停。我贴着门,身体感受到门在不停的晃动。
我扭动了把手,门开了。敲门声戛然而止,一切重回寂静。
日期:2018-08-20 20:50:53
“你来干什么?”
“你并没有告诉我你要离开!”
“之前也是你在这里敲门吗?”我忍不住探出脑袋把走廊打探了一番。
“我简直像个傻子一样,得从那个混乱不堪的家庭知道你这个懦夫想要逃走的消息!你的电话我打不通,我只有上这里来找你。我一定要等到你!”
她的话语充满火药味,一心想激怒我。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泪渍。她不安的神色让我心生警惕。我很想确定黑暗的走廊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但她一直堵在我的面前。现在想来真是奇怪的一幕,我和她,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么说了很久,谁也没有觉得尴尬。
我纠正她的话道:“不是我想要逃走,我已经在逃走的路上了。”停顿了一下,我问道:“你不会是想来劝我回去的吧?”
我冷如石头一般的语调使她不觉蹙眉。
“你让子昭怎么办?你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悲惨吗?”
我哑然失言,强烈的愧疚和痛苦袭上心来,我抬起左手捧住沉重垂下的额头,长久的陷在极度的矛盾中。我的手从额头滑落到嘴唇,似乎我的嘴唇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罪责,嘴唇从指缝间低语:“我无法给你答案,我无法对她说‘对不起’。我是个疯子,请你们忘记这个疯子吧!”
日期:2018-08-20 21:13:01
“忘记?你让子昭如何忘记你!—”她咬着嘴唇,突然脱口而出,“我如何忘记你!”
她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惊醒一样,那骄傲的脸庞刹那间变得和纸一般苍白。
“你会忘记我的。”我的声调重又变得冷峻,“我们之间从没有过什么。正如你所说的,你从未向我许诺过什么,我也从没向你表达过什么。你不知道我的心,我也不知道你的心。我能对你说的都已经在之前对你说完了。”
她扶住门框,浮现出苦涩的表情,嘴里念叨着:“我们之间从没有过什么…”突然她抬起眼睛:“到底谁是那个残酷的人?”
“我从未对你残酷过呀!”我不禁叫出来,她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但我很快提醒自己冷静,我继续平静的说道:“几个月前你根本不认识我,以后你也不会再看见我。我踏足过你的生活吗?也许吧。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比我所知道的那些人与你有更深的接触。你轻易的忘记他们,自然也会忘记我。从今以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不再是你的阻碍。”
她的脸色不能更苍白了,简直没有一丝血色。她把围住脖子的围巾取了下来,团在手里,仿佛被那围巾窒息了似的。我得以再次看见她那优雅舒长的颈脖,我曾经是多么希望把吻布满其上!我曾经狠狠的掐住过它,虽然短短不到半秒钟,我的手掌现在却突然回忆起了当时的感觉,那是多么的致命!又是多么的美妙!我忍不住一阵激烈的颤抖。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她低低的说道,声音如同游丝一般,整个人变得极其虚弱。
“你有了美貌和智慧,剩下的只有野心了,这会带给你权力和财富,还有世人的膜拜。”
“人之生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
这句话犹如纤细的雨点从她的嘴里飘洒在我的心头,我怔怔的看着她。她的目光饱含着无限的恳求。
日期:2018-08-20 21:22:24
即使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依然被自己的决心所激励着,我已下决心斩断一切,决不为任何事所动摇。面前的这个人是骄傲的,现在她看上去是痛苦的。“但她同时也是狡猾的呀!”我对自己说,“这会是个圈套吗?这是某种报复手段的实施吗?如果我做出任何主动的动作,定会有人从黑暗里冲出来,这就是他们要的把柄,他们要就此毁灭我。”我那颗敏感的心灵本该被柔情所悸动,但实际上到处盘旋着那个有钱有势的家族可能对我采取报复的手段。我那夸张的想象力甚至伸得更远,我想到了徐昌默,他会因为我没来得及给他报偿而极端恼怒,他一定恨死我了,这也许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他有策划阴谋诡计的能力,他和这个美丽的女人设下了这个圈套,一旦我放松警惕,他们就会对我下手。我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我的无动于衷让面前这个女人甚至没有力气抬头看我,她低声咒骂:“你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呀!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我始终不知道她来找我做什么,她也一直没有明说,这更增加了我的疑虑。她看上去更加虚弱了,眼看连门框也扶不住。我实在不忍心,便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膀。就在此时,楼道深处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朝这边靠近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们果然来找我的麻烦了!他们等不及了,看到我稍微做出一个动作,便决定冲出来了!在这一瞬间我所能做的就是用肩膀把她挡到身后,鼓起全部勇气,目光炯炯的看向来人。我要带着自尊,体面的迎接他们给我的报复—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我顺手把墙边的开关摁了,屋里的灯亮了,我不能让这帮家伙在黑暗中教训我。很快灯光照亮了移动过来的黑影,那不过是一个胡子拉渣的邻居,身上穿着睡衣,手里拎着垃圾袋,好奇的看着我和她。虚惊一场!我低下头摸了一把额头。
日期:2018-08-20 21:41:48
她吃惊的看着我。她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我的家门。我那紧张的面色给她造成了奇异的印象,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她把客厅环顾了一遍,走了进来,手里把玩着那条围巾。门依然开着,我依然站在门边。
她背靠我对面的白墙站住:“你不进来吗?”
我没有搭理她。
“你可以进来,然后把门关上。这样你就不用疑神疑鬼了,而我也不介意这样。”
她一旦洞悉了我的心理便恢复了勇气,重又变得不可捉摸。我犹豫了一会,照她的话做了。但我立刻就感觉到这是个错误。我的紧张感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增加了。
“你要永远的离开这座城市?”
“是的。也许我会在事情平息多年之后再回来。”
“你要到哪去?”
她朝我走过来,那条围巾在两手之间绷得紧紧的。
我慢悠悠的说:“青山悠我心,”
她立刻接道:“白云惬我意。”
“归去《式微》吟,”
她在我的面前立定:“适来《采薇》志。”
我心头的那些顾忌、紧张和思虑瞬间被一扫而空。一切都暗淡下去,她充盈了我的全部感官。
“你还记得我们谈论过尼采吗?”她那璀璨的目光中也只有我的身影,“尼采为什么那么厌恨瓦格纳?”
我刚要说话,她轻轻的掩住我的嘴:“因为那是他的致命之爱。”
她踮起脚,将那围巾套住我的脖子,紧紧的勾住,把嘴唇贴在了我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