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8-15 20:53:40
我被任命为朱康庆公司的新任执行总裁。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是史寒突然之间宣布的。他对我说这是一份惊喜。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用他的话来说—“整顿”董事会,把不听话的刺头挤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听话而顺从的绵羊。他发誓不让朱康庆所面临的掣肘局面再度发生。
“你得对这些人狠一些。”他嘱咐我说,“这都是些娇惯了的孩子,还没学会怎么听从权威办事。”
在我上任的第一天,传来一个消息—朱康庆自杀了。
他是在家中吞下过量安眠药自杀的。这个消息是我早上来到公司后突然得知的,它在这家公司引起的骚动是可以想象的。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对这件悲哀的事情产生过多的想法,我既没有任何不安,也不替死者感到惋惜。我很容易的对自己说: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就像有些失恋的人会想不开去做一些傻事一样,没必要因此去责怪提出分手的那一方。
这家公司对我的敌意迅速显露了出来,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外号“秦二世”,讽刺我是高秦的继承人,既接过了他的老婆,也秉承了他的野心。他们在公司的各种公开和私下场合如此叫唤,就差当我的面。陈硕唯恐天下不乱,把如此这般的事情向我一一汇报。
日期:2018-08-15 21:05:42
我叫住陈硕:“你未来是想往管理方面发展的吧,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
他半开玩笑的说道:“最好是能坐上你那张椅子。”
我递给他一张单子:“这上面有五个人,一个是你的直属下级余未鸣,另外四个是其他部门里的普通员工。明天中午十二点,你把这几个人召集到二楼进出刷卡的地方,解雇他们。”
他不解的看着单子。
我继续说道:“作为一个管理者,你必须去做那些有碍情面的事情。这是对你的锻炼。”
他终于发现这几个人是牢骚最多的员工,探询似的问道:“可是需要放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去做吗?这时候正是大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来来往往可都会看见。”
“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这是对你的锻炼。”
他用手摩挲着耳边的鬓毛,表示知道了。
“希望你把这件事做好—你知道做好是什么意思吧?”
他犹豫了一下,用思索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不能带着自尊离开这里。你务必做到这一点。”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仍旧一声不吭。
“我不会出现在现场,我会呆在监控室里看你的表现。还有,不要有任何一句话提到我。如果我后面知道你们的对话中出现过我的名字,你知道那对你意味着什么。”
日期:2018-08-15 21:12:26
他的面容因为思索而严肃到了极点。我拍了拍他的背,指着桌后的那张椅子说:“你知道我为了坐到那上面都付出过些什么。拿起勇气,付诸行动!一味躲在后面挑拨离间是永远也不可能爬到那张座椅上的。你必须学会面对那些让你难以面对的事。”
这是一家充满人情味的公司,在管理方面也依靠人情胜于规章。比如请病假,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也不用出具医生开的病假单,如果是请事假,甚至不用提前打招呼,当天早上在微信群里发个消息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我无意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弹压公司里的各种反对姿态。我决心把这些人情化的管理方式变成制度化的和章程化的。请病假的人必须在事后补上病假单;请事假的人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必须提前两周在系统中提出申请;填写加班小时不能随意估摸,必须经由项目经理签字,而且必须和门卡上记录的进出公司时间吻合;绩效考评不再是优良差的评级,而用更精确的数字代替,降低自评的比例,加大上级评分的权重…一切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行为都与本人和直属上级的绩效挂钩,而绩效直接与薪水和奖金挂钩。
这个公司的各层管理者必须明白他们不是员工的奶爸奶妈,他们如果管不好下属,那么他们自己也要受到牵连和惩罚。很快这些管理者就明白他们必须和我站在一起。我不需要扮演任何坏人,我所需要的只是把我身上的矛盾和负担转嫁到这层层的管理者身上。
日期:2018-08-15 21:37:18
朱康庆的葬礼在他自杀之后两周举行。本来可以更早一些,但是由于一些家庭内部的争论而推迟了。
朱康庆的葬礼比高秦的要隆重得多,殡仪馆里吹吹打打,还请了一位重要的官员到现场讲话致辞。大大小小的人物也来了不少,鞠躬的鞠躬,慰问的慰问,献花圈的献花圈。
我刻意和史寒分开前来。子昭要和我一起来,她对朱康庆这个人还是抱有好感的。我劝她别来了:“史家的人还是尽量少去。你父亲去了,你再和我出现,感觉这是史家在炫耀什么。”她没有再坚持。
朱康庆的儿子见到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他知道我和史寒的关系,也知道我在管理曾属于他父亲的公司,但依然礼貌的接待了我。
在我履行完一整套仪式之后,我看见了陆爱莲。她和上次的打扮一样,而且仍然战战兢兢。她是少数脸上挂着真诚的悲伤的人。我听说她早先被解雇了。这个女孩一直让我觉得奇特,尽管瘦小的身形在这个硕大的房厅内毫无存在感,她却把我的目光牢牢的吸在她的身上。
在向死者鞠躬默哀完毕之后她走到朱康庆的儿子跟前,向他表示哀悼并解释自己是谁。想必在她任职朱康庆秘书的短短时间内,朱家的人对她是完全陌生的。那位满面愁容的公子十分耐心的听她说话,这当中把她打量了好几次,然后他回身呼唤不远处一位身材瘦削、面庞方正的男士,他们两个交换了几句话,这位后来加入的先生十分郑重的对陆爱莲说了什么。陆爱莲看上去感到莫名其妙。
离开那两位先生之后,陆爱莲没有再停留,她加快步伐打算离开这里。我忍不住从一旁迎了上去。
日期:2018-08-15 21:42:59
她很惊讶在这里遇见我,随即露出了微笑。我表示正打算离开,如果可以希望和她走一走。她同意了。
殡仪馆是个开阔的地方,有些坑洼的水泥路和低浅的花坛让人想起以前那些国有老工厂里的情景。出了殡仪馆我们沿着河边的游步道继续向前走。
“我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场合。”我说道。
她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希望下次别在这样的场合再见到你。”
我笑了:“我正想对你说同样的话。”
“啊,对了!谢谢你在朱先生面前推荐我。”
“你不是已经打电话到过谢了?”
“见到本人仍要客套的。”她故作正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