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把这顿咒骂补上呢？”

“所以你们补上了？”我严肃的看着他。

日期：2018-07-04 21:00:06

他吓了一跳，手从我的肩头拿开，怔怔的。我慢慢展开笑容，他舒了口气，翘起二郎腿。接着他又开始跟我抱怨挣的钱不够花，有两处房贷要还，还有孩子要上学了，目前想换辆车都挤不出钱来。

我说：“你可以考虑申请转到史封仑现在管的那家公司去，据我所知，史老爷子又投了不少钱下去，他们现在急需资深的软件工程师，薪资待遇开得相当大方，你调过去的话，薪资少说能涨个百分之二十吧。”

“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他挠挠脑袋，“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就在那里，前些日子他跟我聚会时也跟我谈起过。不过后来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这份工作更加得心应手是吗？”

“那倒不是，做技术的换来换去其实挺正常的。只是—”他朝我靠了靠，一手压在嘴角，低声说：“我不太想给史封仑卖命。”

日期：2018-07-04 21:15:49

我看了他一眼。

散会之后我们返回公司，我邀请他搭我的便车。在车上，他把话匣子打开了：

“你知道史封仑的做事风格吗？我告诉你他每天早上来公司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总是对那些深夜加班的下属说：‘抄得怎么样？’是的，他们最大的秘诀就是抄。这在某种程度上我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这些软件和应用同质化的趋向越来越严重，大家都是你抄我，我抄你，他们要在短时间里出成果，压倒其他对手，抄袭是不可避免的，就是响当当的大公司压迫那些才闯出名堂的小公司时往往也是采取这个策略，把对方的产品几乎原封不动的照抄一遍，然后凭借自己的庞大用户群和宣传优势，把那些小公司挤兑出市场。但像他这样以此为荣的实在还是不多见的。

“他这样对下面的人说：我们不需要做行业里的领先者，我们就要做个落后半步的人，让他们领先我们半步吧，然后我们把这半步抄过来，只要有钱有人，什么东西抄不过来！让对手们去花精力花时间去帮我们想点子吧，让他们花大本钱去搞‎‌‌原‍‌‍‎‌创‎‍‍‎吧，我只要养一群会抄作业的笨蛋就行了，迟早我的对手们都会被我拖垮。

“如果哪个项目组没有按时完成他给的任务，你知道他会怎么样吗？他会把全组的人召集到会议室，训斥完毕后让每个人打开手机上的支付宝，他挨个儿走到每个人跟前，让这个人当着他的面转三百块钱给他，连实习生也不放过。如果第二天还没完成，那就每人转四百，以此类推。

“当然他也不是丝毫没有‎‌‌原‍‌‍‎‌创‎‍‍‎。不过他对‎‌‌原‍‌‍‎‌创‎‍‍‎的态度实在让我不敢恭维。他对下面的人说：给我想出最蠢的点子来，给我搞出最媚俗的设计来，给我写出最傻里傻气的宣传语来，给我请最不要脸的明星来代言，这些都凑齐了吗？好，让我们来赚钱吧！

“说实话，我是没办法在他下面做事的。我那位同学也打算这个月做完，工资拿到手就辞职。他那里的人员流动其实还挺大的，所以只有靠高薪来招徕人才。有关他在那家公司里的所作所为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我不敢说都是真的，但空穴来风，当是有一番真凭实据的。如果他以后要是真的接了班，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不知我那时候又会是一番什么情景。”

他抬起双臂，把手掌放在脑后枕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日期：2018-07-04 21:29:44

尽管如此，这一切并不能阻挡史封仑现在的势头，他的产品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和追捧。史老爷子看到史封仑在短时间内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不禁心花怒放。史封仑对老爷子说，这个行当技术更新相当之快，但只要跟上趟，赚钱的速度绝对更快。他满口都是当下流行的IT术语，甚至连谈到一般的事情时也不忘夹杂这些词汇，看他如此频繁的使用这些词汇，我不禁有种错觉，觉得他是个异常执着的人，不停的在废铜烂铁上擦拭，定要在那斑斑锈迹之下擦出金子来。

他表现出网络上经常看到的那些IT精英的派头，穿件衬衫，外面套件宽松的毛衣或背心，下身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动不动就推一下窄窄的镜框，在公共场合里格外亲切，把那薄如刀片的嘴咧得老大，挥手冲着群众们高喊“我爱你们！”

还有比腰缠万贯的IT精英们装得和普通人一样更可笑的事情吗？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省略句式，例如把“我爱你们口袋里的钱和你们脑袋里的傻”缩略为“我爱你们”。IT精英们通常瞧不起传统行业里的种种做派，尤其是他们西装革履的装扮，这种制服化的冷漠，把自由奔放的个性完全抹杀了。但这些IT精英们难道竟然没有意识到毛衫、牛仔裤和运动鞋不也是一种制服吗？这种千篇一律的制服竟是自由奔放的展示吗？用一种教条反对另一种教条，这大概就是IT精英们所能想出来的对于自由的最好诠释了。要是回到‍‌‍‎‎古‍‌代‎‎‍，这些人大概都是改朝换代的好手，因为他们显然都认为给朝代换个名字，给百官换身衣服，天下就万象一新了。越来越明显的趋势是—或者说现状是—IT精英们喜欢把普罗大众当猴子看，如果猴子们认为早上吃四颗栗子晚上吃三颗栗子不好，那就给他们早上吃三颗晚上吃四颗。

日期：2018-07-04 21:43:05

不过史老爷子是吃这一套的，他看到史封仑的派头和他见过和接触过的那些IT精英们所差无几，又听到故意夹杂英文词汇的说话腔调，自然颇感欣慰。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让史封仑和他的女友住到他那所希腊式的宅邸里。

这个决定一出子明和子昭便决定不再踏足那所宅邸。他们当着我的面讨论此事，我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如果这样，那只会让老爷子和史封仑日渐亲密，而和你们日渐疏远。”

这立刻让子明犹豫起来，这个看似维护自尊的决定可能实际上反倒正中史封仑的下怀。子昭富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子明问道。

“不用怎么办，一切维持原样就好了，你们去不去那所宅邸只有你们家自己知道，别人没有闲功夫拿着望远镜窥视你们的一举一动。”

子明笑了。

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子昭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我吻了吻她的脸颊：“我不是为了见到她才那么说的。”她一下子把我抱紧，贴着我的胸口，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