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爱莲看着门上崩坏的锁头，一声苦笑。她一夜没合眼，此刻真想倒在这张床上睡上一大觉。

灰色的雾裹着灰色的雨，让窗外的世界格外惨淡，仿佛一切都在哭泣。小区里的树木似乎习惯了被雨点不停的数落，一个个逆来顺受，垂头丧气。水泥路上的积水汇聚成流，贴着人行道的边缘细细的溜过，在下水道口的栅栏上汩动着落了下去。

陆爱莲趴在窗台上，几乎要为这愁丧的景象闭上了眼睛。这时一辆宝马缓缓驶来停在楼下，一个窈窕柔弱的身影从上面轻快的跳下来，司机的车窗摇下来，这对人儿情意绵绵，眷眷不舍。陆爱莲看着这个女人进入楼道，那个司机似乎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方才离去。不久，房门打开，田琴走了进来。她看到陆爱莲和这番景象大吃一惊。在得知原委之后，她便笑着向陆爱莲赔罪。

“刚才那个人是谁？”陆爱莲问。

“谁？”

“就是送你回来的。”

“啊！……公司的同事。”

陆爱莲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暗暗的感觉到田琴和她之间已经有了一道隔阂。

她们之间没有再联系。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陆爱莲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灌上热水袋，敷在腰上，靠着床板坐着，正打算在电脑上看上一部电影，好忘记这每个月必来的烦扰。有人在敲门。她开始以为是敲对面的门，但是敲门声再度响起时她立刻警觉的直起了身子。她从床上下来，把热水袋抱在怀里，来到门前一米处向前探出身子，问道：“谁啊！”

隔了几秒钟，传来一个声音：“是我，田琴。”

陆爱莲打开了门，只见田琴抱着双臂站在门外，惶惑的看着她。

“怎么了，师姐？”陆爱莲问。

一个凄楚的声音飘出：“爱莲，你能帮帮我吗？——我，怀孕了。”

日期：2018-04-05 21:21:24

第八章 思想使人痛苦

理智，理智是什么？

理智不过是一艘漫无目的的帆船，愚昧是它得以飘荡的大海，贪婪是它的罗盘，怯懦是它的风帆，那些忙碌不停的水手好像真的有着远大的目标，看上去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其实不过是为了欲念而随意捏造出来的理由，放在那儿做摆设而已。只有当激情爆发，狂风涌起，鼓起怯懦的风帆，这笨拙的帆船才能沿着贪婪指明的方向驶上一段距离。

理智是什么？

‌‍‌‎‎情‎‍‌‌‎欲‌‍‎的跟屁虫儿！安逸的盔甲盾牌！嫉妒的芒刺毒针！疯狂的手下败将！

我恨理智，它让我陷入嫉妒的泥潭不能自拔，它又迫使我思考，却不给我任何答案。它让我觉得自己愚蠢，因为我得不到任何答案。可是！可是——难道真的有答案吗？难道真的可以凭借思考来找到一条道路使我摆脱嫉妒的纠缠吗？嫉妒之于我，不正像影子随着身子吗？思考难道可以把影子抹去吗？除非闭上双眼，再也不见光明！可是！哦！她！即使我闭上双眼，她的顾盼，她的身影，却益发清晰的在我的眼前显现！嫉妒啊，你比影子还缠人，我的身体总可以隐没的于黑暗之中，可我的灵魂，它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光芒下而颤抖！

她就是我的光明！人怎么可能拒绝光明！我愿匍匐在光明的脚下，哪怕这光明让我感到异乎寻常的痛苦。是啊，这痛苦是我心甘情愿领受的，因为在这痛苦里我才能感受你，才能拥抱你，才能亲吻你，才能对你私语！只有在这无边的痛苦里，你才是属于我的。痛苦是你给我的毒药，我却饮之甘之如饴。

日期：2018-04-05 21:57:17

我要理智干什么？让它驱逐我的嫉妒，带走我的痛苦吗？让理智把她从我的心里抹去吗？那样我岂不是疯了？一个疯了的人要理智干什么？我宁愿我的理智屈从于我的嫉妒，听命于我的痛苦，这是我唯一生活下去的办法呀！

我是疯了。

我像所有低贱的情人一样，明知绝无可能，却依然偏爱在‌‍‌‎‎情‎‍‌‌‎欲‌‍‎的煎熬中幻想，任凭狂暴的海浪裹挟着疾风骤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幻想的小舟，将它没入层山叠岭般的浪涛中，它总是挣扎着挤出来，兀自飘零。

我是疯了。

因为我不再满足于幻想的痛苦。我知道她和韩柯在一起了。我曾无法找到她，但是现在通过韩柯，我终于能够追踪到她的踪迹。多么奇妙的讽刺！一个人竟得通过他所恨的人来寻找他爱慕的人。

我不得不躲在远处，一次又一次看着她和那个男人在各种场合出双入对。起初我还告诉自己这是在为子昭调查，你只想知道她过去的经历，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住在哪，她和哪些人有联系，她喜欢些什么，她讨厌些什么……还有比这更自欺欺人的理由吗？理智为欲念编织的是什么呢？小孩子也知道那是皇帝的新衣。

我只是为了看到她。让她再给我一瓶毒药，撒在心上那最为疮痍溃烂的伤口上。

我不得不看到那个蜥蜴般的丑陋男人紧紧搂住她水蛇般的腰枝，生怕她从指缝间溜走，贪婪的眼神像是夏天从山上崩塌倾泻而下的泥石流，要把她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用肮脏的淤泥裹起来。她则如同马戏团里高傲而自信的女驯兽师，将主动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然而野兽也有饥饿的时候。兽性大发的怪物不顾一切的扯去她的衣服，发疯似的扑上去，就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如同一个财迷心窍的淘金者钻进危险的矿井，一个劲的朝下挖，他感觉到了金子，便丢下铁锹，猛的跪倒地下用手往下刨。金子就在那，近在眼前，他几乎嗅到它的味道，拼命的往下挖，期待着黑暗中突然绽现一缕金光。可是那金子被人暗暗的栓了一条绳子，每当他觉得触手可及时，那绳子便轻轻向下一拉，把金子埋得更深。他发出不甘的咆哮，再次使足力气，玩命的向下继续掏挖。这个淘金者的胃口一直被吊在那儿，那快感就在眼前，可他却怎么也够不着，最后他完完全全输给了自己的疲惫，像被执行枪决的尸体一般倒了下去。金子仍然在她的手里，她平淡的站起身，冷酷像是开枪的人，抚弄着那摊烂肉上的毛发，欣赏着战利品。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这是为什么？

我是疯了。

我的眼睛是用来干什么的？难道它只是想看自己的耻辱？我恨不得抠下自己的眼睛。我要眼睛干什么？有了它，只是让我更加盲目。我要耳朵干什么？有了它，只是让我更加迟钝。我要嘴巴干什么？有了它，只是让我更加沉默。我要头脑干什么？有了它，只是让我更加糊涂。我要心灵干什么？有了它，我才知道爱！

这实在是太痛苦了！把我的心绞碎也不会有这般痛苦！我把指甲深深的嵌入皮肤之中，指望肉体能至少为心灵分担一丝一毫。可这是徒劳。我燃起一根香烟，向手臂上戳去。手臂犹如被硬生生的从身体上扯去，那血淋林的伤口竟给我莫名的欣喜！

我虚脱了，像那头野兽一样无力的倒了下去。

我是疯了。

日期：2018-04-06 20:50:07

史子明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惊讶我短短时间内竟憔悴了许多。他想请我吃饭。据他说，我上次拜访既没赶上午饭，又躲过了晚饭，让他颇为愧疚，所以一定要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