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默的眼睛盯着那位夫人的背影滴溜溜的转,他转向我:“齐先生,请容许我现在离开你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否则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离去之前忽又转过身来对我说:“人类有爱美的天性,人类有猎奇的天性,人类有相互残杀的天性,人类有渴望胜利的天性,人类有期待幸运眷顾的天性。这里的游戏可以满足所有这些。齐先生,希望你放下架子,玩得愉快。”
日期:2018-03-21 21:22:18
接下来上台的几位女子,大概可以满足各种不同口味男士的需求。男士们渐渐从开始时紧张刺激的情绪中舒缓下来,玩乐的气氛占据了上风,到处一片蜂屯蚁沸,随处可见人击柱高歌、摔杯乱舞,乃至当众脱衣溲溺。真是一副丑态百出的浮世绘。
但忽然之间,台下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一个女人出现在台上,深褐色的长裙,V型的领口,脑后的云髻低低的垂在耳鬓。
她如同一尊雕塑站在那里俯视着众人。每个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那样的美,我只愿崇拜她。
她朝台下浅浅的一笑,仿佛把一块冰块放在每个人滚烫的胸口。她是纯净的冰做成的女神。
她的手折向背后,轻轻一拉,那件长裙松了开来,如同柔滑的丝绸一般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那大理石一般光洁的身体。她穿了一套红色的内衣,红得那样耀眼,仿佛烈焰紧紧的包裹着她燃烧起来,将她如雪一般的肌肤映衬得分外妖娆。她是从火里走出来的妖精。
她把云髻松开,如瀑的长发直泻而下,铺陈在玉体之上。她是造化钟情的灵秀。
她从台上走下来,宛如落入凡间的天使,所过之处,男士们恨不得匍匐在她的脚下亲吻。
她静静的走过每个男士身边,不紧不慢的点中了一位又一位男士。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男士们这才有些激动起来,但又克制着不敢造次。
日期:2018-03-21 22:08:08
她走到林益的身边,林益向她露出惯有的自信而迷人的笑容,向她递出纸片。她报以更加迷人的笑容,接过纸片,打开看了一下,不禁露出惊奇的表情。林益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被拒绝的数字,他站了起来。但是她骄傲的一笑,把纸片还给了林益,后者惊愕不已,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飘洒着,犹疑着。终于,她看见了。
“我能有荣幸邀请你吗,齐先生?”她来到角落处的我的身边,粲然一笑。
“你不看看我的报价吗?”我站起身,直视她的眼睛。
“那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在意你出价多少。”
“这是我今天晚上第一次出价,你不看看吗?”我把纸片递给她。
她疑惑的接过,展开,默默的看了好几秒钟,嘴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齐先生?”
我看看她,又看看台上那六位踌躇满志的先生,厚颜无耻的韩柯和心怀叵测的史封仑都在其中。
我心中满怀感伤:“你真的认为这是对我的垂青?你真的认为让我和台上那六个人站在一起同流合污,是对我的垂青?你真的认为以这样一种方式获得你,是对我的垂青?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我相信你在内心深处是了解我的——你就会知道,这不是对我的垂青,这是对我的侮辱。还记得傍晚时候吗?你问我是否知道你的心,我当时没法回答,现在纸片上就是我的答案。事实上,我写下的,不仅是你的心,还有我的心。事实上,不仅仅是我对美的感知从认识你开始,我的整个生命也从认识你才开始。我无法描述我对你的感觉,我只知道我的整个身心都在为你燃烧,我愿意匍匐在你的脚下,我愿意为你粉身碎骨。可是——可是,啊!我没法承受这样一种侮辱。如果,如果你能感同身受的话,我愿意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带着尊严离开这里。”
我向她伸出手去,恳求的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深受触动,她陷在激烈的斗争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颤巍巍的向我伸出手来。只是,落入我手中的,不是那一只玉手,而是我曾递给她的纸片。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日期:2018-03-21 22:45:01
我再也无法忍受,大步跨上台阶,夺门而出。
夜色如水,月明如昼。
我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悲从中来,不可抑制,颤抖着,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拳头,眼中的泪水倾眶欲出。生平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尊!痛恨自己的骄傲!痛恨自己的固执!痛恨自己的理智!我仰视着苍茫虚无的夜空,第一次感到美原来可以这样无情!美原来可以这样致命!
身边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子昭的声音。她同情的看着我,没有惊奇,没有疑惑,只把手中的手帕递给我。
“人必须疯了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吗?”我向她说道,“如果那样的话,老天又何必赐给我尊严、骄傲和理智?难道我是它所憎恨的异类吗?它把这些东西给我是为了把我变成一个长了附赘悬疣的怪物吗?哈!那我恭喜它,它做到了!我除了怪物之外,还能是什么呢?我与这里格格不入,我甚至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我一直以为颠倒的是这个世界,但此刻我才明白颠倒的是我。啊!不要这么同情的看着我,这同情的目光一点也不让我感到好受,它只让我确信无疑的明白一个事实——我的确是一个傻瓜!”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假山的石门打开了,喧闹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韩柯狂笑着,步履颠晃,贪婪的紧搂着她,向蜥蜴一样伸长了颈脖,吐出舌头,疯了似的舔吻。她高高的仰起头,享受着这只动物的淫欲。一步一步的,他们消失在无声的夜色中。石门再次打开,细瘦的史封仑钻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笔直的立着,同样看向那对人儿的背影。
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如此美好的东西竟被如此丑恶的怪物糟蹋!嫉妒紧紧的将我缠住,张开血盆之口,锐利的尖齿扎入我的身体,毒液使我浑身冰冷,我多么希望这冰冷就此冻结住我!但嫉妒是精明的屠户,它让我无法动弹仅仅是为了拿起屠刀更加痛快的宰杀!
我看向子昭:“我无法再呆下去,请原谅我现在离开你,我必须离开。”
她捧住我的脸:“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但是请原谅我……”
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放下她的手臂,转身离去。
我避开虚幻的灯光,在无声的草地上疾走。在经过那个阴森鬼魅的厅堂时,一幅奇异的景象展现在我的面前。那位正直的夫人,虔诚的母亲,正坐在屏风前的桌子上,一丝不挂,看上去像是一只甲虫在和一只螳螂搏斗。螳螂在无边的欲海中忘我的享受,激情使她抛下一切伪装,露出最真实的面目,她瞥见桌上那具小小的佛像,用手遮住那佛像的脸,一边娇喘,一边念叨:“佛祖原谅我,佛祖原谅我……”
这时她看见了我,没有一丝娇羞,没有一毫矜持,毫无顾忌,继续全身心的享受着。那个甲虫像是发觉了什么,回过头来,咧开嘴,嘿嘿一笑。那熟悉的笑容仿佛在传达只有我和他才明白的密码。螳螂不顾一切的高叫起来,手脚在空中疯狂的乱舞。甲虫把那尊佛像拉到近前,撇过螳螂的脑袋,让她注视着那尊佛像,同时在她的耳边低语。于是螳螂益发的癫狂起来,一边娇弱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边声嘶力竭的摸着那尊佛像大喊:“老公,原谅我!老公,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