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会意地笑了笑,见季医生又用卡刷开了里边的那扇门,于是三人一起进入病房区域。
一楼的病房沿着一条走廊一字排开,苏渐发现每个病房的门口都有一扇铁栅栏的大门,看上去并不像普通的病房,更像是监狱的监房,准确地说,这本来就是一所监狱。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也不知是从哪个病房里传出的,这叫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刺耳,听起来像是叫喊的人正受到了侵害,苏渐听得全身发麻。
可是季医生却平淡地说:“在我们这儿,这样的叫声再正常不过了,你们要是多来几次,就会习惯。”
季医生接着介绍道:“一楼都是女性病人,二楼以上住男性病人。庞红梅就住在一楼,当然是最里边的那间,因为她是特级病人,刚才那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叫声比较特别,我很熟悉,她经常这样。”
苏渐不解地问道:“像她这样叫喊,能分析出原因吗?”
季医生解释道:“据我们对她的观察,应该是她的幻觉在起作用。她经常说她看到长相怪异的外星人,要吸食她的大脑,所以她才那样喊叫的。应该是恐惧造成的吧,我们每天给她输入的氯丙嗪剂量已经很大了,可是对她毫无作用,无法消除她的幻觉。”
罗奇也好奇地问道:“我就觉得奇怪,她们难道不能分辨那只是幻觉吗?”
季医生摆摆手说:“不,要真能分辨,她们也不至于那么害怕,在她们的世界里,那都是真实的存在,就像你在做梦的时候,要是有人追杀,是不是也同样的恐惧呢?”
三人一起往尽头的那间病房走去,苏渐看到每经过一个病房,里边都有一个病人或卧或坐,目光呆滞,有的像是正在窥视自己的幽灵。
季医生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他指着104房间说:“你们看这个病人吧,她杀死了邻居的三个小孩,原因竟是她认为那些小孩是前世毒害她的丈夫们,她坚信她的前世是母系氏族的首领,因为丈夫们阴谋篡位而遭受谋杀。”
苏渐凝视了一下这个女子,瘦得简直就是皮包骨头,要不是季医生的介绍,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的手上有三条人命。
终于来到尽头的那间病房,苏渐看看那铁栅栏和刚才的那几间病房没什么特别的。
病房被中间一道铁栅栏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应该是医护人员工作的地方,内间才是病人真正的居住空间。
季医生刷了卡,进入了病房的外间,外间的地面和墙面都被漆成了白色,室内除了一张固定在地面的检查床,别无它物。
苏渐透过内间的铁栅栏缝隙往里看,一眼就可以看到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女人匍匐在地面上,一头干燥无光的头发散乱地平伏在地面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表情狰狞,看上去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季医生走上前去,按了按铁门边上的门铃,门铃发出了悦耳的“叮咚”声。
庞红梅似乎是听到了门铃声,她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地跑到了铁栅栏边上,双手紧紧握着铁栅栏的铁条,眯着一双昏黄的眼睛叫道:“医生!快把门打开,我受不了,他们已经在我头上安装上了吸脑架子,马上就要吸食我的脑髓了,快救救我!”
季医生可能早就习惯了庞红梅如同演戏般的吵闹,他平静地说:“庞红梅,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庞红梅努力地睁开眼,用怀疑的眼神四周看了看,精神萎靡地说:“是的,他们已经走了,谢谢你,医生。”
说完,庞红梅紧握铁栅栏的双手由紧张变得松弛,身体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地往下沉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渐知道季医生刚才使用了暗示的疗法,这在精神病医院是惯用的技术,庞红梅显然是受到了暗示,才使得幻觉消失。
季医生站在那儿,对一直趴在地面上的庞红梅说道:“庞红梅,今天有两名警官过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等下他们有话要问你,你就放心跟他们聊聊吧。”
日期:2018-04-20 10:2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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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红梅警觉地抬起头,看看穿着警服的罗奇和苏渐,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苏渐尽量将自己的表情放得轻松自然,他知道,像庞红梅这样刚刚从妄想的恐惧中回转过来,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留存着尚未完全退去的惊恐,只有耐心地让对方安静下来,才有希望和她取得沟通。
过了好一会儿,庞红梅看上去渐渐地变得冷静下来,因为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惊慌,苏渐这才开始问话:“庞红梅,我们有些话想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庞红梅看看苏渐,又警惕地看看罗奇,说道:“你们想问我什么?”
苏渐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庞红梅看,他说:“我们想知道你的过去。”
庞红梅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她说:“我的过去?我的过去有什么好说的?”
苏渐本想拐个弯说事,可他忽然想,对于一个已经在这儿住院十六年的精神病病人来说,好像没什么必要,于是他直接问道:“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你丈夫?”
庞红梅低头停了停,好像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丈夫?你是说方道民?”
苏渐追问道:“是的,你为什么要杀死方道明?”
庞红梅慢慢地说:“这个问题已经很久没人问过了,以前你们经常问,可是我说了你们总是不愿意听。”
苏渐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你说说看,我愿意听。”
庞红梅将身体靠在铁栅栏上,微闭着眼睛说:“你们所说的方道明,哼,其实他根本不是我丈夫,他是地狱派来的杀手,吃掉了我真正的丈夫,他变化成了方道明的模样,潜伏在我家,每天虐待我,并且企图杀死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的孩子过不去,我记得那年我正要生孩子的时候,他原形毕露,企图撕破我的肚子,从我的肚子里夺走我的孩子。”
庞红梅说到这儿,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似乎感受到了记忆对她的侵扰。
苏渐没有打扰她,任凭她自然地诉说。
“最后他没有得逞,我顺利地生下了那个孩子,可是他依旧终日跟随在我的身边,寻找机会。可是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孩子,没有给他机会,只要我发现他企图杀死孩子,我就会和他拼命。”
“后来有一天,我趁他喝醉了酒,我放了把火,想要烧死他,可是谁知道他命大,让他跑了出来,差点没把我打死。”
庞红梅说到这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找到了一点久违的快感。
“我们就这样互相僵持着生活了十年,在我孩子十岁生日的那天,我家突然起了大火,这一次,他没有逃出烈火。”
苏渐听出庞红梅话中有些异样,于是打断了她的话:“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这最后一把火不是你点燃的?”
庞红梅阴森地笑了笑,说道:“这想都想得到,他的罪行已经触动了天条,老天已经不能容他,还需要我动手点那把火吗?一定是老天有眼,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