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也知道他错了,作为一位人民丨警丨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做出随意毁坏尸体的行为,可是萧永丰医生每次来都会既和蔼又关切地笑着说:“这是很好的进展,看来药物的疗效不错,苏渐,你不用着急,慢慢在家养着,要不了一年半载,你就可以回单位去了。”
苏渐心里比什么都急,在家里耗上一年半载,那是要他的命,他向萧永丰医生祈求过,可是萧永丰医生却说要为他负责,没有完全康复绝不能贸然行事,否则等于害了他。
苏渐知道,刘副局长一定是听萧永丰医生的,没有刘副局长点头,想回去单位上班,那根本就没有指望。前段时间罗奇专程过来看他,除了一些情面上的安慰话,只口未提刘副局长有什么指示。
虽然工资一分不少,拿的奖金也是罗奇特批的平均奖,可是老呆在家里,对他母亲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苏渐看得出来,他母亲担心的不是钱的问题,她担心的是村子里边的绯言绯语。
村民们肯定会怀疑,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丨警丨察不去上班,却终日无所事事躲在家中,莫非是在单位里犯了什么大错?
苏渐心里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重重地拍击了几下窗台,砖木混合的窗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湖里的那些鸭子受到了惊吓,四下“扑啦啦”飞散而去。
“生活也许就像这群受惊的鸭子,意外随时降临。”
苏渐的脑海中快速地掠过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这话虽然来源于他自己的脑海,可他却觉得像极了萧永丰医生的口吻。
说起萧永丰医生,苏渐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双永远都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的眼神仿佛是一把看不见的手术刀,随时可以切入生活的每一处细节,提炼出他需要的哲学。
萧永丰医生最爱说的是,人生便是无常。
他解释说,世上的凡人如同尘埃,一阵风就可以吹走所有的梦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这句话苏渐最为入心了,要不是这样,他父亲也不会在一次普通的运输过程中撒手人寰,心爱的女朋友何惠更不会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在世间。
苏渐见那些鸭子已经游远,思绪也回到了现实。
他胡乱地换上了一套运动短衫,这几个月里,他早晚都这么穿着,在农村里,他已经习惯这种随意的穿戴。
下了楼,见母亲已经出了门,苏渐孤零零地在饭桌前坐下,开始喝那碗又白又粘稠的粥。几只肥嘟嘟的老母鸡围在他身边,“咕咕咕”地叫着,随时准备抢食餐桌上不小心掉下的食物。
今天的酸萝卜特别好吃,苏渐已经品尝出了其中的辣味,母亲一定在上边浇了土制的红辣汁,又辣又脆的酸萝卜让他食欲大振。
苏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忽然想起忘了服用药物了,那是萧永丰医生每次来的时候,给他带来的一种情绪稳定剂。
苏渐自己是法医,当然知道萧永丰医生给他配的是精神类药物,萧永丰医生执意让他服用这类药物,肯定是觉得他精神状态仍然存在问题。
本来苏渐是拒绝服用这些药物的,他觉得这事儿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每每看到母亲眼中饱含的泪水,他不得不每天按照医嘱服用那些他觉得可能有明显副作用的药物。
苏渐正要去楼上取药,忽然听到门外好像有汽车驶近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挂钟,上面显示的日期距离萧永丰医生来访的时间应该还有两天。
日期:2018-04-19 00:41:35
13
一辆白底蓝条纹的警用吉普车正彪悍地穿过竹林,向山坳水库方向驶来,宽厚的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滚动着,发出浑厚有力的摩擦声。
正在驾车的是罗奇,坐在副驾座上的是柯曼。
柯曼坐得久了,她向前挺挺胸,张开手伸了伸懒腰,少女妩媚的曲线尽显,她细声叹道:“好美呀,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园,苏法医真是幸福,一个人躲在这样的地方享受大自然恩赐的美景。”
罗奇戴着一副茶色的太阳镜,遮住了小半张脸,看起来既阳刚又神秘,他说:“是世外竹园,好吗?苏法医是被困在这里,不是在享福,他是在煎熬。”
柯曼扭头看了看罗奇,好奇地问:“你不是说苏法医在休假吗?休假怎么可能是煎熬?”
罗奇摁了一下喇叭说道:“有这么长的假期吗?等下到了苏法医家,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懂吗?”
一条棕色的中华田园犬夹着尾巴仓皇逃离柏油马路,罗奇在后视镜里看到它回过头来愣愣地望着这辆庞然大物呼啸而过。
“那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可以问呢?”柯曼的问题没完没了。
“你怎么这都不懂?嗯,尽量不说话就是。”罗奇打转方向盘,转过最后一道弯,看到了苏渐家的房子已经出现在眼前,他淡淡地附加了两个字,“到了。”
柯曼朝前望去,见翠绿的竹林环抱着一幢三层的平顶小楼,砖混的外墙没有任何装饰,本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可是满墙的爬山虎将它装饰得别有韵味,房子右侧的湖泊更是给它加了分。
柯曼心里想,要是将这样的房子打造成文艺范的民宿,会有不错的入住率。
车子稳稳地停在苏渐家门前的一块水泥空地上,柯曼看见空地边上堆着一些红色的断砖,砖块爬满绿油油的青苔,还有几藤野葛匍匐在青苔上蜿蜒而行,一只红黄相间的蜻蜓正在一片葛叶上空振翼欲飞。
罗奇脱开安全带,跨下了车,柯曼却被房子里坐在桌子边的那人深深吸引。
柯曼远远地打量着那个清瘦的小伙子,一张英俊的长脸看上去像个年轻有为的学者,她见他上身穿着白色的耐克短袖运动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镶白边的运动短裤,心想,这位应该就是罗奇所说的苏法医了吧。
这时,苏渐从门里走了出来,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罗奇。
罗奇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伸手拍拍苏渐的肩膀,说道:“苏渐,好久不见。”
苏渐脸上露出一些不解的表情,他疑惑地问道:“罗支,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段时间都没有案子吗?”
罗奇又拍了拍苏渐的肩膀,说道:“我们队里怎么会没有案子呢?案子永远都办不完。我就知道,苏渐虽然在家休养,可是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案子。”
苏渐苦涩地笑了笑,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说:“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进屋里坐吧。”
苏渐又疑惑地望着已从车里下来的柯曼,问罗奇道:“这位是?”
柯曼走近,脸上写满笑意,苏渐更是表情疑惑,罗奇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柯曼,《湾州早报》‘警界’栏目的记者。”
苏渐的眼睛望着罗奇:“《湾州早报》记者?以前跑我们这条线的不是洪汝权吗?”
罗奇想起洪汝权是在苏渐回老家之后才升任主编,于是解释道:“对,洪汝权已经升职做了主编了,刑侦这条线现在由柯曼接班,半个同行,不必避嫌。”
苏渐这才弄明白柯曼的身份,他对柯曼笑道:“哦,欢迎呀,柯曼记者。”